分卷(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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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静默,小孩不知是否失言,很是局促不安,最初开口的那灰衣男童只耷拉着脑袋,用手指反复卷碾书卷,直到不甚脱力,撕扯下一角,这才涨红了脸匆匆翻过新页,把证据掖在袖中,双手反剪在身后。

见身前人双肩微动,似要转身,他忙抢先开口撒娇:上回有个耍枪的汉子来找馆主,好生威风,那便是话本子里的游侠儿吗?这天下大事忒苦不堪言,先生不若给我们说一说江湖吧?

一旁两个年龄小的,见风立刻捧哏。

左手使剑来,右手弄刀去!

呸!那手提流星锤,跨白马,走三关的才叫豪杰!

青衫人回头瞪了一眼:书都背好了?

几个小鬼立刻噤声,埋头把脸掩在书卷里,只有正中的灰衣小童,还嬉皮笑脸:《礼运》早背熟喽,不信先生考考?

这俱舍书馆里,谁不知道晁先生性子温和好说话,一身君子雅量,浑是光风霁月,若是馆主,还有几分不怒自威,搁这儿却是半分没有。

晁晨倾身:哦?阿陆,若你答得上,今日功课便到此,你们想听什么,我便讲什么,如何?

阿陆立即坐直了身子。

晁晨将桌上的卷册收走,跪坐在桌案的另一侧,随手拿起竹笔,却不是为了记字,而是放在指尖把玩:蜡宾后登楼,言偃问夫子,夫子为何叹?

夫子自言生不逢时,既未能于夏商周之英杰同朝,又未能与大道之行同期。

何为大道之行?

阿陆沉吟片刻,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注1)。

晁晨颔首,却未置评语,而是望向孩童清澈的眸子,随后俯首一叹,接着他的答案往下背诵,语气尤为沉痛: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注2)

直至念到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时,他手中的竹笔蓦地摔在地上,发出金石脆响,几个学童不敢叨扰,便是阿陆也受他情绪感染,坐直身子,似乎在努力辨别他的用意。

你们都觉得天下大事,无关己身,无甚趣味,吵闹着要听江湖传奇,殊不知江湖也不过是天下的缩影晁晨扶了扶头上的帻帽,侧身拾捡,烛光流转过他的双眸,晦明晦暗,往上数三十年,宗门鼎盛,江湖人才济济,天下曾有童谣歌咏一教一阁,二谷三星四府。五胡入主,旗开六将七路。八象出世,九州捭阖。十方分南北,千秋生死墓。

叩问正邪,滇南天都与云梦帝师独领风骚,百年不堕其名;而后有南北二谷,一刀一剑,皆举于兵家,盛时英豪尽避锋芒;三星又作美谈,阆中鸳鸯冢,昆仑起天城,洞庭医无药;四府或负簪缨,或传素风,青州公输氏出能公巧匠,临川晏氏与王族沾亲带故,北落玄门寻仙问道,长安公府钱氏一族,紧攥天下商道。此间还有下七路,色赌财毒盗奸歹七人为非作歹;千秋殿下千秋令,刺客杀手不绝于世。

晁晨语气忽而铿锵,仿若那山河画卷随他口出,当年盛世尽数呈于眼前:百年前,武林至尊庾麟洲搜尽天下武学,死后留一将旗,后人携之投秦,天王苻坚以此招揽六星将,妄图逐鹿九州。武林圣地,泗水楼中楼之主,传九鼎熔铸的八风令,聚英豪旷世一战,杀退南下铁骑!

哇哦!那后来呢?后来呢?学童们托着腮帮,发出一声声惊叹,竖着耳朵等他说那热血好汉。

可惜,晁晨却并未如人所愿,话到此处,急转直下:数十年风云,大起大落。先有北刀谷丧于石赵之手,后有南剑谷出世不问。自姑萼含嫜双主亡故,其弟子嫁入滇南天都后,鸳鸯冢已名存实亡,北落玄门门徒四散,临川晏氏落寞不复,下七路近年名声渐微,想来死的死,隐的隐。六星陨落,泗水封楼,天下竟无英雄

怎会不生英雄,那个叫公羊月的,我看就顶有名!年龄最小的小七奶声奶气地说。

晁晨闻言,失手打翻了案边的茶盏,不由紧握双拳

这么久了,那个名字依然刺耳。

学童正你一言我一语,并无人察觉他的变化,待连舒了两口气后,他才松手拾掇,摆正衣冠,仿佛从未失态。

坐在一旁的小五扯了一把小七的头发,笑骂:你个蠢货,那不是英雄,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要说英雄,我听文先生说,前些年江南的皇帝封的那个东武君才是!

东武君?阿陆插过话来,摸着下巴故作沉思,而后将目光投向晁晨,听说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还广开门庭,招贤纳士,可是炙手可热的宗室新贵呢!欸,先生,这些都是真的吗?您可知道他

话还没问完,远处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嚎叫那是撕心裂肺:救命啊!杀人啦!先生,阿陆,馆主馆主他死了!

阿韦刚在月洞门前露了个脸,晁晨已横跨过书案,冲了上去,就在他捉住人手臂的一瞬,剑光迎头落下,他下意识将人掩在身下,就地一滚。

公羊月抚剑,落在石灯上,咦了一声。

晁晨回头,月下人赤衣明瞳,腰冠双剑,容姿绝艳。眉眼唇齿有女人的精致,举手投足,却又满是男儿的风流潇洒,秀丽之貌触目惊心,却并不妖冶。

红衣银剑,公羊月?

抬眼见是个头戴帻帽,一脸正气不忿的文士,公羊月摇头谑笑,挥剑动手,却在招出一半时,听闻四下不明风声,忽地收手,转头越过地上二人,扑入八角石亭之中。阿陆年长,临危顺手护住最近的小五,却叫小七,为这恶人捉了去。

晁晨投鼠忌器:不要伤他!

阿韦哭得涕泗沾衣,拽着晁晨的衣袖,胡乱指着:晁先生,他们他们杀了馆主!我亲眼所见!

你这个杀人魔头!晁晨骇然抬头,眼中盛满杀气,只是带着小孩,颇为忌惮向后退了两步,将奔来的阿陆、小五挡在身后。

面对质询,公羊月并未立时辩解,而是打量眼前文士,反复思索他方才躲剑时的动作,似是故意默认,要挑起晁晨的不忿,激他动手:那又如何,你打得过我?

这时,双鲤和乔岷也赶了过来。

少女吓了一跳,指着被公羊月提着脖子,脸面憋得青紫的孩子:这这是作甚?老月,我们还不至于要沦落到挟持一个小屁孩吧?

你觉得呢?

乔岷扫了一眼,除了公羊月,他谁都不在意:书馆不大,除了婆子帮工,其他的儒生都上乡校听学去了,只这一位在。他将声量压低,保证只近旁两人听到,书馆并不干净,但总不至于是这些娃娃,但这位却也不像。

他会武功。

什么?

至少,以前会。公羊月并不信,扔下话,越过乔岷,把小七往前一推,右手转剑,以剑柄依次打在少商、隐白、风府等穴枢处。许是用劲过猛,那孩子骇得心惊胆战,张口大叫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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