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1 / 2)
如此一来,汉化则不可避免。
方由时怀揣着理想,既然河山短时内暂不可收复,为何不可以更加实际的方式,去保护那些流离失所的同胞。他希望自己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北地掌权者,谏言相告,善待留置的晋民有种种好处,譬如既能免去杀戮,平息民怨载道,又能恢复农桑,巩固实权,而对当地的百姓来说,至少保住性命,或有一日还能见四海升平。
但他这个想法,太离经叛道,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否行得通。
面对好友的质问,他无言以对,更不想卷人入水火,于是他说了假话,他说:桓温独大,江南保不准何时便再生嬗变,司马家保不保得住还难说,显然已容不下清流之士。我不甘一生空有抱负,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谁强,我便追随于他。
那日洛阳梨花吹落如雪,顾在我闭眼长叹,仍是历历在目。
怕自己不信,方由时甚至揭下了当时太原王慕容恪颁发的招贤令,扔在马前。顾在我怒而生愤,挥剑割袍断义,最后二人在白马寺前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燕国也只生了一个慕容恪,剩下那些偏私仇视的贵人,哪个又是好相与之辈?他不过是在讨好,讨好那些人,来换取家乡百姓乱世下仅剩的丁点保全。顾在我连连苦笑,比哭还要难看,这种种,我都不知晓,我甚至恨他变节,至死都没去见他。
晁晨手一抖,碗里的茶迭出层层涟漪,可他越竭力平息,反而越不能稳。半晌后,他才开口:方由时病死在了洛阳?
方由时在北,不知是不是赶上了好时候,皇帝慕容暐碌碌庸才,那几年燕国内部几方势力争锋相对,根本无心管下头的人,晋阳附近几地,倒是和宁。
他自觉是平日那旁敲侧击起了效用,于是重新和顾在我通上书信,并说起现况,但顾在我只气他,那些书信全烧成了灰烬,一字未看。直到他病中传书求药,顾在我不忍,向洞庭无药医庐相寻,可拿到手又想起当日断袖绝交,没及时送到。
很多年后,当我投身不见长安时,我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那些鲜卑的贵族,哪怕是三大家,为了更大的权柄,不会在细枝末节上计较,装也要装出贤德的样子,可手底下那些小官小吏,那些依附的小族和隐户,才最为难缠,全靠他出卖那点尊严,左右周旋,否则连年仅剩的余粮,恐怕早就给这些恶奴榨干了去!
那之后,顾在我离开了不见长安,回到晋阳开了一间书馆,守着这小小天地。
故人已逝,再也找不到可以致歉的人。
书馆在此地已开了许多年,哪怕去年两燕相争,兵临城下,也没有关屋避难,可想而知顾在我那执念之深,若是如此
晁晨不由生出个大但的想法:那馆主你是不是也
顾在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止住了他的话头,表情似有深意:好了,你不是之前做了一篇策论吗,拿来我瞧瞧。
既是不说,也不好追问,晁晨当即起身,往里屋去取。刚起两步,想起随身的手札,便回头双手奉还。顾在我并不接,摆手笑道:我已应了公羊月,你替我送去罢。
给他?
有何不妥?放心,他方才没动手,往后也不会,这个人倒是很有些意思,是个狂徒却不是鼠辈。顾在我安抚道,晁晨没辙,只能收了回去。
公羊月偷听得此话,心中窃笑,不由得舒展手臂,向后一躺,躺在屋脊上望着中天悬月:算这老东西慧眼识珠。
转念一想,他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意气,又很是不屑:哼!谁稀罕这些正人君子的夸赞,我公羊月何时在乎虚名!
这策论早便书就,只是这几日事不间断,便一直搁在枕侧,若不是顾在我突然提起,晁晨自个儿都给忘了。
他心挂牵着送手札的叮嘱,失神在外间乱走了两步,才猛地反应过来,扑向榻边,随手展开。这时有白光一坠,卷册中掉出一物,拾来看,是一枚玉刻的星盘,外头有两片碎布包裹,只是此刻尽皆散开。
那布脏兮兮还粘带了些泥土,晁晨想起,余侗的衣服便是这个材质,不仅思索:莫不是余大哥那夜为了救我,暴露了行踪,深知自己在劫难逃,偷偷将东西藏在我这儿?
他越想越觉得这怀疑切合,否则凶手又怎会任由书馆的人打捞尸体,只怕早就搜过,才会拿尸体算计公羊月。如此说来,纵使他不假装从余侗手中得到了华仪的口信,对方也迟早会将目标锁定在自己身上。
晁晨背后立时冷汗涔涔
阿陆会不会还有同党?
兹事体大,晁晨也顾不得书卷,捧着那玉盘向外走,急声呼喊:馆主,馆主你看看这个
就在这时,书馆中吵嚷起来,喧哗声由远及近。
公羊月听出是双鲤在喊他,抢在屋内两人开门前,飞出了院子,而庭外两个学子也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晁先生啊,鬼啊!
顾在我迎面撞上,一手揪着一个:我没死,此事容后再说,书馆怎么了?
晁晨追出来,见有闲杂人等在侧,不便开口,只能缩手,将那枚玉盘藏在了袖子里。那俩学子面有铁青,滚圆的眼睛盯着顾在我,像是被吓的,又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晁晨笑着走过去,将摔倒的人扶起,低声道:吓着了吧,顺口气,想清楚再说。
左手方那位还算机灵,吞了口唾沫,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门前来了个姑娘,撒泼打诨往里头闯,说让我们把公羊月交出来。
晁晨赶紧接话:我去解释。说完,他朝顾在我看了一眼,把右手方那孺子推了过去,馆主,如今夜半,你若出去恐怕要将大家伙给吓个半死,不如等明日寻个契机,有什么事李期会代劳。
李期忙颔首,将顾在我送进了屋。
等出了东院,确定没人跟来,晁晨目光一沉,抓着刚才那机灵的学子急声问到:究竟怎么了?
那人吞吞吐吐,最后一拂袖:晁先生,城里出了大乱子,乡民们放火烧了馆主修的祠堂,还把还把留着下葬的那块风水地给翻了,泼满了牛屎马尿!他们说他们说老馆主他
乔岷的任务便是盗尸,顾在我半路诈尸,他得了指令改为保护,公羊月临出门前留了一手,给他传书,顾在我才能及时赶回书馆。他只负责送人,人到位,便早早赶回客栈,可是半路中却遇了阻,只见城中一角火光冲天。
三人碰头时,公羊月已拎着双鲤飞过了两条街。
没想到啊,那姓顾的竟然早已投靠了燕国,成为慕容氏的爪牙!凭什么一个伪君子能受尽爱戴,咱就得像过街老鼠?小丫头咬牙切齿道。前些日子城里外自发吊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方才路过长街听人谈起,只觉得不可思议。
公羊月落在屋脊上,将她松开,负手看着远方:不对,那个叫阿陆的小鬼死前没有放出任何讯烟,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如果他早有防备,便不该沉不住气,中了晁晨的计。
消息是人为放出的?乔岷蹙眉,有人想教顾在我挫骨扬灰?
如果今晚没有偷听到方由时的故事,或许公羊月也会这么想,但现在看来,顾在我是真的包藏祸心,还是继承方由时的遗志还未可知,只能说晋阳很快就会成为多方角力的牺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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