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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晋的礼部尚书为了今日马焱生辰,悉心教导苏梅一年多,自己忍痛未食,为的就是用来讨好这喜怒无常的掌印提督,却是没想到还是被那暴虐之人给一脚踹死了,这般的好颜色都看不上,那这世间哪还有女子能拿的出手啊……

苏梅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般窝囊,只一脚就死了个彻底,连个台都没让她出完,要知道,她因为今日出台一事,可是被上头的人生生饿了好几天,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一个饿死鬼,早知如此,又为什么不让她吃的饱饱的再去死呢,好歹做个饱死鬼。

八月白露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细圃之中的卷叶皆沾染上了一层细薄水露,压的那细枝干叶粘连于地,被不怜之人践踏入泥。

京师文国公府一座四进院落之中,秋菊肆意,沿房廊蜿蜒而设,廊下阶前,秀姿璨璨,宛若亭亭白玉,嫩黄新霜,其颜态轻肌弱骨,细闻之下,淡檐浓廊之间醇香满地。

穿廊处,传来一阵木屐的“哒哒”声,一双幼嫩的白细脚掌吃力的托着脚上过大的木屐,毫不怜惜的踩过石制地板上头掉落的细嫩蕊菊,急匆匆的穿过垂花门往正房而去。

“四姐儿,四姐儿……哎呦……您这是要累死老奴啊……”穿着褐色布褂的徐婆子甩着手里的巾帕,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前头那个身穿藕色腰襦的小身影追去。

苏梅甩着一头细碎小髻,“踢踢踏踏”的疾奔在房廊之上,根本就顾不得追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地徐婆子。

“啪嗒”一声,因为赶得过急,那双不合脚的木屐撞了后跟,苏梅那裹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直接便扑倒在了那石制地板上,碾了一身的细嫩蕊菊。

滚在地上踢掉脚上木屐,苏梅吃力的伸出白胖小手起身,直接便赤着一对小脚,“哒哒哒”的往正屋跑去。

“四,四姐儿……哎呦……”看着苏梅那不羁的小身影,跟在苏梅身后的老奴累的岔了气,扶在身侧的红木圆柱之上直叹息。

都说这文国公府的四姑娘刁蛮任性,恃宠而骄,可不就是嘛,动不辄的便打骂下人,琴棋书画一点不会不说,做事说话根本毫无一点大家闺秀仪态,若不是因为她是这文国公的嫡亲姑娘,放在平常人家,哪里还容得下她。

心中虽然这般俳腹着,但徐婆子面上却是不显,只一副万分担忧的模样弯下腰,拾了苏梅随脚踢在一旁的木屐,然后紧跟在苏梅身后跨入了正屋。

正屋之中,穿着一件青绉绸羊皮褂子的老太太斜靠在罗汉床侧,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细细饮着,下首处跪着四个小哥儿,皆是一副泥地里打滚回来的猴模样。

“老太太,四姐儿来了。”守在门房处的穗香看到跨入正屋的苏梅,赶紧撩开了身侧的厚毡子探身与房内的老太太道。

“娥娥来了?”老太太听到穗香的话,眉目微松,那张严肃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难掩的笑意,“快些抱进来。”

娥娥是苏梅的小名,只因她初被老太太抱入怀中之际饿的一直在打小嗝,便被老太太想了这么一小名出来,直叫到今日。

“哎。”穗香应声,上前抱起苏梅那裹着腰襦细袄的圆滚身子,往房内走去。

老太太嘴角含笑,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苏梅,却在看到她那双踩在细薄锦被之上的赤裸双足时,眉目微敛道:“你这撒泼猴,怎的又不穿鞋?病祸百足入,到时候吃苦药,喊老祖宗也救不了你……”

苏梅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缩在老太太怀中,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老祖宗,您帮娥娥穿鞋子……”

“不穿鞋的是你,要穿鞋的也是你,你的鞋呢?”老太太伸手点了点苏梅小小的鼻头,在触及到那微凉的肌肤时,双手搂住她细嫩的脸颊捧在掌心细细搓揉片刻后道:“你身旁的婆子呢?怎的大冷天的也不知替你加件袄子?”

苏梅歪着小脑袋伸出白嫩小手,往身后一指道:“在那处呢?”

徐婆子手里捧着一双木屐,瑟缩着身子躲在厚毡处,双目微微一抬,便恰巧对上苏梅那根白嫩手指,当下便被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扑通”一声赶紧跪爬到老太太面前,苦着一张老脸哀求道:“求老太太恕罪,求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敛着一张脸,目光微眯,看向那跪在自己下首处的徐婆子,声音暗哑道:“冷秋的天,你这手里头还拿着四姐儿夏日里穿的木屐,倒是伺候的好啊……”

一听到这老太太的反话,那老婆子吓得更是厉害,“砰砰砰”的往地上磕头道:“老太太恕罪,这木屐是四姐儿自个儿要穿的,老奴劝不住啊……”

“住嘴!四姐儿年纪小,懂得什么,还不是你们犯懒,连件袄子也舍不得拿!”老太太气急,“哗啦”一下就将手边的青瓷茶碗给挥落了地。

“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老东西,可不就是看着皎箬不在了,可劲的欺负这可怜的孩子……”老太太一边说着话,一边心疼的搂住怀里的苏梅,粗糙却温热的手掌细细抚着她梳着蒲桃髻的小脑袋,“娥娥乖,老祖宗疼你……”

皎箬是苏梅母亲的字,苏梅没见过她这位所谓的母亲,但是从老太太口中,她知道这皎箬是汉陵城中有名的高门贵女,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容貌更是纤丽秀雅,端庄娴淑,奉旨下嫁给文国公府大房公爷苏开平,九月怀胎之际执意上山烧香,却路遇土匪,香消玉殒,只余被她的尸首护在身下,未足月而生的苏梅。

那次文国公府车马遭土匪劫难,只苏梅一小婴儿生还,其余跟随在侧的文国公府之中的丫鬟婆子,奴才护卫,无一生还,这也就是为什么苏梅能被人当成皎箬之女被接入文国公府的原因。

但苏梅知道,当自己长到双七年华之际,这一切都将不会再属于自己,因为那个真正的文国公府嫡女,会来拿回这原本便属于她的一切,而她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贱籍之女,享受了这许久的富贵,终归是要还的。

老太太的宠爱,爹爹的疼爱,哥哥的爱护,弟弟的喜爱,都将不再属于她,这十四年间的疼爱,只因为她身体里流的不是这文国公府的血,所以便变成了一场笑话。

第2章

上辈子,苏梅锦衣华服的活到双七年华,却被突然告知自己只是一介妓女之子。

那时,她惶然无措的站在过厅之中,看着那个被老婆子领到自己面前的女人,那是一个长得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风尘女人,一身艳俗装扮,金钗玉环,似疯非疯,似癫非癫的抱着她大笑,然后便撞柱而亡,鲜艳的血色随着那女人身上细薄的红杉而漾开,浸润了苏梅脚上那双鸾首凤尾的精细绣花鞋。

然后,苏梅便从一介公府嫡女沦为一个父不详,母为妓的贱籍之女,又因为有着那一身雅艳娇姿,被送入宫中的教坊司做了一名官妓,供那些贵人官员赏玩,虽然她第一次出场陪客就被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一脚踹死了,但是苏梅觉得,她倒是宁可死,也绝不论为那些脑满肠肥之人的掌中玩物。

想到这处,苏梅缩在老太太怀中,忍不住的朝珠帘后那个正罚抄经书的男童看去。

男童身上穿着一件脏污小袄,白嫩的手掌上满是污泥伤口,正哆嗦着手坐在半开的窗户口抄写经书,那簌簌的秋风顺着窗缝渗入,几乎吹干了男童身上那带着污水的小袄,以至于那男童冷的直打颤的小身子在苏梅眼中被看的一清二楚。

“穗香,去将我前日里从宫中得的那双虎头鞋拿来。”这边老太太训斥完了徐婆子,又抱着苏梅唏嘘感叹了一番,才赶紧招手对站在一侧的穗香道。

“是,老太太。”穗香软软应了一声,从内室橱柜之中拿出那双缀着四瓣斗大随珠的虎头鞋。

这虎头鞋为当今皇后所赐,双虎圆眸分别为一颗随珠分半而缀,那两颗随珠龙眼大小,可在暗夜之中散发荧光,小孩再喜不过。

“来,我给娥娥穿上……”老太太抱着怀里肉滚滚的苏梅,小心翼翼的替她穿上手中那双虎头鞋。

苏梅窝在老太太怀中,一副乖巧模样,好似完全没看到那跪在老太太下首处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四个泥猴。

隔空蹬了蹬自己穿上虎头鞋之后的小脚,苏梅那张白嫩小脸之上欢喜非常,她笑嘻嘻的从老太太的罗汉床上爬下,晃着圆滚小身子绕着那四个泥猴跑了一圈,然后突然身子一转,趁着丫鬟婆子不注意,直接便穿过珠帘,朝内室之中跑去。

内室之中,马焱正捏着手中的狼毫笔跪坐在软垫之上罚抄经书,一张白玉小脸上虽沾着干硬污泥,但却是满满严肃神色,即便是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丝毫不影响他那一手使转如环的流畅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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