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2 / 2)
他立在墙边,眼睛隐没在黑暗里,里面似有莹光在闪动;他的手握住剑柄,在微微颤抖。
云音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呆住了。张公公等人都远远地立在殿外,云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的眼光越过剑身,向这边扫了过来。
云音一时起了好奇心,走了进去。她看到嬴政还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他。
嬴政放下剑,又取下墙上的弓箭,在手里把玩良久。他开口道:“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他?”云音很疑惑。
“我的弟弟,成峤。”
云音吃了一惊。她听说过长安君成峤,成峤是秦王嬴政的异母兄弟,多年前被派去攻打赵国,阵前叛变,被处死了。既然成峤叛变,依嬴政的心性,应该恨他才是,怎么反而会怀念他呢?
嬴政依旧手拿着弓箭,缓缓地说:“自我从赵国回来以后,七年的时光,我和他朝夕相伴,一同上学,一同练习弓马骑射。他自幼体弱,骑马和弓箭,还是我手把手教会他的,”说完,他颓然地退了两步,坐到了后面的案几之旁。
原来,十年前,吕不韦派长安君成峤与樊于期作为援军统帅,去支援秦国攻打赵国的军队,在途中,樊于期将秦王嬴政的身世告知成峤,说嬴政并不是王室血脉,而是吕不韦的私生子。于是成峤在屯留叛变,吕不韦派大军前去镇压,结果樊于期逃亡燕国,成峤则被赐死。
云音保持沉默,这帝王之家的事情太复杂,他的心思也很难猜测。
嬴政继续小声地说道:“他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他叛变,是受人挑唆,寡人并不怪他。就算他真的一时糊涂,我也不想他死。可是,他还是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和弟弟成峤岁数相差不大,兄弟俩从少年时一起长大,每天相伴,感情很深。
云音见他这么难过,心里也有些恻然。她想,成峤为什么十多岁就被派去出征?他年纪那么小,根本没有经验、也没有能力统领一支军队。十年之前,嬴政还没有亲政,把持朝政的是相国吕不韦。吕不韦应该是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吕相国是故意派成峤去出征的吧?
“不错,“嬴政咬牙道:“吕不韦故意派对他不满的樊于期和成峤一起出征,就是算准了成峤多半会听信谣言造反,他想让他死!”当年成峤叛乱的消息一传回来,十万平叛大军马上就出发,肯定是事先就筹备好的,有计划的行动。
“我不想让他死!哪怕他真的听信谣传,反对寡人,我也希望他能活着,”他又说。嬴政当时不满吕不韦的强势,和母亲赵姬也有些疏离,关系最亲密的,正是成峤这个弟弟。
“以前,他就住在这里,而我,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庆阳殿。他当时贪玩,功课不好被老师责骂,总是我替他遮掩;他不敢骑马,也是我几番鼓励才敢尝试。今天是他的生辰。以往,生辰那天,他总是向我要礼物;现在,我就算想送给他最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机会了。”他的声音,带着对往事的回味,也有压抑的伤感。
云音没有想到,他这么冷酷的一个人,会对弟弟有那么深的手足情谊!当时盛传嬴政不是王室血脉,而是吕不韦的私生子,成峤作为先王的亲子,他的存在,对秦王嬴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吕不韦肯定是把成峤看作心腹大患,想法设法地要把他除掉。吕不韦肯定也没想到,两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他把成峤弄死,嬴政当时不但不感激他,反而恨他。
成峤虽然贵为秦国公子,却是一个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实在可叹!这些王孙公子,虽然地位尊崇,但实际上像坐在火山口一般,上前一步就是万人之上,退后一步却是万丈深渊!他们如果在争斗中失败,连性命也保不住,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呢。嬴政虽然对成峤有情谊,但是客观地来说,成峤确实对他构成了威胁。而且,成峤叛乱的罪名坐实了,也很难洗脱。
嬴政依然低着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云音见他如此,想起自己的兄长,心里也不好受。她和哥哥,可能还会有相见的一天;但他的弟弟,却是永远地逝去了!
云音见他一个大男人那么难过,起了恻隐之心,蹲下身子,柔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伤心也无用了。他的死,并不是大王下令,他不会怪你的。”
“可我终究没有保住他,”他的眼睛放出厉光,“因为那时候,权力不在我的手上,不能救他!现在,寡人大权在握,有了能力,他却回不来了。”他知道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这些年,他把军政大权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一刻也不放松。男人对权力的渴望,就像女人对年轻美貌的渴求一样,牢不可破。
“我想成峤他,一定能感受到你对他的兄弟情谊,”云音安慰说。
听了云音的话,嬴政缓缓拉住云音的手,把她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脸上,默然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把她放开,站起身,又留恋地四周看了看,说道:“走吧,”抬脚走出了殿门。
回到寝殿,嬴政似乎强制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处理奏章。
云音现在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身影,带着些落寞的感觉。她想,别看他现在威风八面,其实他也过得不容易。对他来说,活着长大,可能都很艰难。他从小就和父亲在异国做质子,随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这是怎么样的童年?
云音虽然后来遇到一些坎坷,但是童年和少年时代,在父母的呵护下,是幸福的。她小的时候,天真无邪,就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而他,在那样的环境下,异常早熟,可能根本就没有童年。
嬴政的父母,一个忙于争取权力,一个沉迷于情感,恐怕都忽略了他。当年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乞丐的样子,想来他的母亲根本就不会照顾他。赵姬虽然是绝代美人,但是她享受惯了,和少女时代的云音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擅于做家务和照顾孩子。
现在,他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他的父亲没了,和母亲的关系又疏远,唯一的弟弟也死了,也没见他待哪个后宫女子有真心。云音想,其实他也挺可怜的,无亲无故,孤家寡人一个。难过的时候,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整整一天,他的情绪都很低落,闷闷不乐。一直到了第二天,才恢复过来。
过了几日,轮到了云音休假。
她在宫里待得很闷,想出宫去散散心。女官们因为有些人在宫外有家,也常常出宫办事,所以出入宫管理得不严,和管事说一声,领个腰牌就能出去。
云音出了宫,漫无目的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闲逛。街上的市井气息,有人间烟火的味道,和宫里完全是两个世界。咸阳和邯郸一样,都是繁华的都城,因为秦国律法森严,到处都井然有序。
云音很想念故乡邯郸。那里虽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看起来要比咸阳杂乱一些,但是,更有自由惬意的生活气息。邯郸城里,有绝色的歌姬和绝世的豪侠,也有各色美食和小吃,热闹随意。一晃,她离开故乡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去?
她正在感慨,却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个人盯着她看了很久。
云音感到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回头,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阿音,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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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不玻璃心。。。
☆、失窃
云音听到有人在异国街头喊自己的小名,很意外。
她回过头一看,叫她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微微有些胖,左手提着买菜的竹篮子,右手还拿着一包物品,似乎是肉食一类的东西。
那妇人见云音愣住,大声说道:“阿音,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宦娘呀!”
云音听到她自报名字,才反应过来,她惊喜地道:“宦娘,真是你呀?”她认出来,这女子是她少年时的女伴宦娘,她们十多岁的时候,常常玩在一处,后来宦娘十五岁出嫁,她们就很少见面了。宦娘少女时代很消瘦,如今有些发福,所以她迟疑了半天才认出来。
他乡遇到故友,两人都很激动。“你怎么会在秦国?”她们差不多同时问出这个问题,都笑了。两人一起慢慢向前走,一边聊着各自的情况。
宦娘说,她的夫君原来是在邯郸做小生意的,后来买卖不太好做,他们夫妻俩就投奔在秦国的亲戚来了。亲戚生意做得大,需要人手。他们已经在咸阳呆了几年,生活过得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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