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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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花被他一路捧着带上山的时候便已然半死不活,这人说是种花不如说是埋花,土压得这样实,怕不是要让这些花死得更快些。

这边厢正细细思索着,他却转过了身来。

他此时仍是青年模样,许是因为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看着那几朵花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敛下去,看见我呆了两秒才瞳孔微微紧缩,绷紧身体,黑发披在身后,变了神色。

他必定是想威慑我,我浑身却被看得浑身过了电似的麻。

原因无他,只因在他变脸之前,我把他刚才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眼神看得清楚。

我没办法捕捉到那疏忽而过的东西,却改变了主意,把微微聚起法力的手藏在身后,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朝他露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笑。

是个假笑,看起来却很真。

他愣了一下,仍是戒备地看着我。

我便笑得更和煦些,走到他身前的小小花坑旁。

后来我才知,他名唤应龙。

应龙第二次登上衡山已是千万年以后,我坐在石桌旁,身周是漫山白花。

历经千完年,他已然褪去青年模样,身形轮廓全然长成,眉目更加浓墨重彩、色调沉郁,望之使人心旌摇曳,眉宇间却杀戾之气更重。

神色一派桀骜不驯,举手投足气势凛凛。

高高在上、人见人怕的样子。

他已然不似一根竹,而似一柄剑,一杆枪,一个彻底长成的杀神。

他形貌气质这般面目全非,应当让我觉得幻灭。我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燃烧了起来。

甚至更甚千万年来每一次反刍。

在我日日夜夜的反刍里越发清晰的、曾经透过某个眼神清清楚楚看到的、他的身体里埋藏着的东西。

那锋利眉稍下被压抑着的东西。

不应该埋藏在他身体里的、可笑又可怜的东西。

那个眼神落在我的心尖,跨越千万年也仍让我浑身血脉愤张。

哔哔啵啵。炽烈疯狂。充满破坏欲。冷眼旁观。渴望据为己有。

与理智无关。

这世间琨玉秋霜、霞姿月韵的神女也是不少,无论多水光流转的眼睛我都领教过,却没有一双能似那般一眼就看得我浑身发麻。

没有那眼那般百转千回、胜过千言万语。

我自洪荒而来,身由洪荒而筑,骨子里流着洪荒的血,自有记忆始,便同这漫无止境的洪荒一般,既没有恨也不懂爱。

因了这一眼,我仍是没有恨,不懂爱。

却被撩拨起了汹涌而奇怪的欲l望。

也许我想要将他彻底破坏。也许我想要把他好好保护。也许兼而有之。也许二者皆无,只是单纯的猎奇心理。

你还记得你原本的模样么?

你还记得你在渴求着什么么?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欺负你、更想摧毁你、更想保护你,更想占有你。

我愿意披上端方良善的皮囊,装作一副温柔的模样。

有朝一日,我会彻底征服你,我会让你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让你心甘情愿暴露出被刻意隐藏的、除我以外无人发现的东西。

到那个时候,也许你会求着我来好好疼疼你。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应龙看着漫山的不染,微微张大眼睛。

那是他带来的花,把它们种满衡山可花了我不少时间。

这世间必定从未有人对他这般好,让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更多的却是茫然。

我邀他坐在花间品茶,他犹豫许久,坐了下来。

我笑了笑,悠悠然为他斟上一杯茶,抬头看他动作间衣摆褶皱的变化,含笑注视他的眼睛。

他不曾再露出过初时的眼神,此后亦从未露出过初时的眼神,我却从未忘记过那个眼神。

因为禁忌而隐秘,因为不可告人,所以经久不息。

对于寻常生灵而言杀机四伏的洪荒于我而言苍白且无趣。只要不主动挑衅同族,身为上古神兽的我们几乎可以横行四方、肆意妄为。我们的寿数如此漫长,为了寻求刺激、为了满足某个一时兴起的兴趣,大费周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说是为了兴趣本身,不如说只是为了找个有趣的物事打发太过漫长的、无聊的时间。

虽然我的这个兴趣来的突然,内容又怪异,想来也同别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千万年间,因我时常襄助上山求助的、无助的生灵,下山时也刻意行些美名远扬的事情,便成了闻名洪荒的瑞兽。

没有人知道,应龙第一次登上衡山之前,我从不曾有过半颗仁心。

应龙第一次登上衡山之后,我也没有生出半颗仁心。

我冷心,冷肺,冷情。

却成了个谦谦的君子,端方的仁人。

和煦温文,比谁都体面。

我只好茶,不好酒,只因喝了酒,便不那么体面。

应龙却好酒不好茶,连喝茶也似喝酒。

我看他对着茶杯发呆,同他讲这世间的奇闻异事。

多讲几次,他便放下茶杯,垂下眼睑静静地听着,甚至偶尔会微微弯起嘴角。

身体却只比初见时只放松了一点点。

可真是进展缓慢。

可我从见他的第一眼起,看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胸中都燃烧着只有我自己才知晓的、贪婪的欲l望。

我看着洁白的茶杯,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指节,看着他黑压压的睫毛,看着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弧度,看着他眉心微微的痕迹,看着他仍是紧绷至极的身体。

看着他薄薄的耳廓,看着他微红的眼睑。

像此前看他的每一眼一样,像此前看他的每一秒一样。我面上有多云淡风轻,脑子里就有多疯狂龌龊。

我曾经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身体里埋藏着的东西。

我可是从不曾有一分一秒用过正常的、不带邪念的眼神看他。

若眼神能化作实体,我必定已经把他扒光千百遍。

若想象能化做实体,他必定无时无刻不被钉我在身上。

我可是现在就想把他按在茶桌上,把他搞得乱七八糟。

我可是现在就想看汗水洇湿他长长的黑发,我可是现在就想听他失神地叫我的名字。

我可是现在就想啖他血肉,把他拆食入腹。

我可是现在就想扒开他坚硬无比的外壳,露出里面鲜血淋漓又柔软无比的血肉。

我可是现在就想看他露出刻意遮掩的、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可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半点体面也无的疯子。

可我只是替他续上茶,温声道:再续一杯吧。

我只好茶,不好酒,但此生漫漫,终须一醉。

应龙便是那壶我愿意耗费千万年酿制的烈酒,越陈越香,越酿越甜。

若我这一生一定有一场酩酊大醉,必然是我将这壶酒痛饮入肚的那一天。

为了那一天,我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

可我还没等到那天,便褪去了青年模样。

我看着溪水里的倒影,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会把应龙吓一跳。

他是个那样笨拙又执拗的胆小鬼,我好不容易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不能突然把他吓跑。

第二天我就把自己变回了青年。

我不在乎自己生成什么样子,只要能满足我丑陋不堪的欲l望,我什么都不在乎。若我的模样是可以用来利用的东西,我可以一辈子都是青年的样子。

忍得久了,我一闻到应龙的味道便觉得微醺,看着他便觉得酒香氤氲、余韵绵延。我想着他便难存理智,已然越发控制不住疯狂残暴的念头,却不愿此前努力一朝付之东流。

有一天,我实在忍无可忍,摘下一朵不染,看着漫山霜雪似的白花,问他是否明白所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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