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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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光是比较冷的,火烛外都套着薄玉似的灯罩,素雅文静。

楼梯并不能直达上一层楼,其上正对着一块方形的木门,与一楼楼顶一同平平地盖子似的盖在头顶,正中央切割出一道竖口。

只有将木牌从竖口递上去了,木门才会被人向上拉开。

木门拉开后便有暖暖的烛光和着觥筹交错声从头顶的方形门洞撒下来,衣着整齐的妇人跪坐在门洞旁,探出头向下看,将木牌递回,右手指向屋内。

往上的楼梯没有木门再遮挡。二楼三楼是酒肆,同一楼一般大小,摆下一张方桌、两张长凳后恰好剩下一人半宽的过道,每层能这样摆上一长列大概六张桌子。在柜台前听不见,上来了才发现楼上已然七七八八坐满了人。逐月国人大概都习惯了相对狭窄私密的空间,发现开门的声音都会下意识转过头往楼梯看一眼。

离楼梯最远的地方有个食客勿进的小房间,应该是后厨。

四五六七楼是脚店,每楼两个房间,自上往下依次标着「天」、「地」、「玄」、「黄」。

青泽开了两间天字房,一路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了七楼,发现头顶还有一块被锁得严严实实的方木门洞。到这个楼层已然只剩下他和殷洛两人,青泽把七楼的方木板盖上,挂上锁,下面几层楼传来的轻微脚步和话语声便被隔绝开。

走廊仍然很狭窄,恰好够两人侧身而过。若是多带了些行李,估计要往返多次才能搬进房间。房门既非向内拉亦非向外推,需左右用力横着移开,仔细查看可见上下是靠两排简易的小滚轴拉动。房间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已然是在窄长的屋体中修得尽量完备了。

因为楼层挑高的原因,房间里还有一个三分之一面积大的隔层,隔层上放着木床。

隔层下铺着地毯,地毯上靠墙放着大大的木架,有的是空着的,有的收纳着烛纸碗盏、日用杂物;房子正中摆放着圆桌和圆凳,落地花瓶里插着一株怏怏的花;房间另一侧用屏风隔开,整整齐齐码着木盆、恭桶、澡豆等。

房间的采光和通风条件都非常有限,朝外的地方开着窄窄的窗,里面几侧墙面的四个角都留着气孔。

青泽目视殷洛走进隔壁房间,也进入自己的房间,阖上门,拉开圆凳坐下,看着密集的气孔和扁扁的门口,觉出无名的压抑。

这里的人简直与被关进一格格抽屉里无异。

他住的是靠外侧的房间,因为身处七楼,从窗外看出去只能见到一块块在空中飘扬的长布。

长布飘过来荡过去,青泽发了会儿呆,揣上几块碎银,推门而出,独自到了三楼的酒肆。

他慢悠悠喝完一壶酒,耳畔听得整层楼或男或女或尖或哑或老或少天南海北的声音,大致了解了情况,向女仕结完账,扶着把手上了楼。

天色渐晚,他走到房间另一边,挪开木架,贴在墙面上侧耳听了听。殷洛的房间悄无声息。

青泽走上隔层,仰面躺在床上。

房顶离得很近,也不知这之上锁着楼层是作何用处。

青泽伸直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回想着刚才听闻到的内容,又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内眼角。

陇下村已经不是灵药村了,是逐月国里有名的疯子村。

逐月察觉不对时已然回天乏力,只能全力戒严。虽然目前尚未明显波及到村外,但毕竟近在咫尺,酒肆里六桌有三桌都提及了此事。

传闻村里的人都受了魔神蛊惑,神志昏聩,原本质朴的民风荡然无存,现在多的是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事情,村里的人甚至连亲人在自己面前被别人杀死都麻木不仁。

一群逐月村人形成了个通灵组织,每周放活祭献祭魔神,组织里的人因为受引诱最早,早就不成人形,眼凸嘴凹皮肤皱缩,全员戴着面具穿着黑袍,连阳光都晒不得。

每每说到此处,人们大多会砸咂嘴,自诩清醒地感叹啧啧,这些陇下村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便是酒肆里流传的版本了。

可陇下村的确是一点魔气也没有。青泽心里生出些说不定道不明的烦闷。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殷洛正背对着他坐着写着什么东西。

殷洛坐着的时候背也是笔直的,听见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先是警觉地用镇纸压在纸上,挡住书写的内容,其后才转过身来,发现是青泽之后紧绷的身体不可见的放松了些。

此时距离青泽躺上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本应熟睡的青年眼下有些发青。他食指戒指上萦绕着淡淡的、白日里不可见的黑气,进了房间不发一语,一扬手阖上门,走到衣冠整齐的殷洛面前,径自摘下了他的发冠、看那满头黑发披散下来,呼吸停顿了一下,吹灭了烛灯,拽起殷洛就往床边走。

房间突然彻底陷入黑暗,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殷洛被拽着走了几步,磕到连接隔层的楼梯角,身形一个踉跄,连带着扯动了青泽的手,才让青年停下脚步。

青泽转过头,知晓殷洛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在沉默中站立了数秒才闷声闷气地说:别问。

他的声音不大,在黑暗中凭空响起却突兀得自己也惊讶了一下。

房间的床大小有限,睡下两个大男人着实有些挤。青泽倒不是很介意,把浑身僵硬的殷洛当做一根人形浮木,往旁边一躺,一手搭在殷洛身上。

一开始还不觉得,抱久了才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殷洛身上简直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明明他的体温也只比寻常人稍低几度,当真想捂热的时候才发现简直像块从极地霜岩最深处敲下来的、无论多么努力捂在怀里都无法再回复温暖的寒冰。

青泽向来很不信邪,便转了转眼珠,恶作剧似的往殷洛薄薄的耳廓里吹了口气,发现他虽然仍双眼紧闭、不发一语,睫毛却微微颤动个不停。

还好,是活的。

仿佛终于有所依凭似的,青泽终于很安心地躺平了,闭上眼睛自溺于梦境深处。

天还没亮,门外传来一阵轻微到常人不可闻的响动,青泽头昏脑涨地睁开眼,反应过来声音竟然是从楼上传来。他收回搭在殷洛身上的手,猛地翻身坐起,抓起搭在床架上的外衫,双脚落地,低头穿上鞋,站起身后身形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殷洛正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侧卧在床上看他。

神情因为尚带初醒的朦胧而有些少见的懵懂。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错,殷洛显然并没有听到门外的声响。青泽张了张嘴,耳畔又听到一声,便对着殷洛比了个嘘,走到了门口,用掌心将门向左右移开,迈步出去。

昨日紧锁着的、盖在楼梯顶部的方木门已然被拉开,一个人正从黑漆漆的门洞上面垫着脚迈步而下,方洞里露出半截细长的腿。

青泽微扬起头,看着来人一步步走下来。待看到对方面庞之后又移下视线看着那过于平坦的胸脯才确认来人竟是个男性。

来人约摸十六七岁模样,身着短衫,皮肤白皙,脸庞线条柔和秀美,两只大眼仍水波荡漾,笼烟细眉似蹙非蹙,鼻尖小巧,唇色娇艳,着实是个我见犹怜的漂亮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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