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7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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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说我又有点懊悔。我的面具,他留着做什么纪念?

我正寻思是否要改口问他要回来,信王往御座一侧让了让,指着桌上平铺的案卷说:“过来看吧。”

他的意思是,叫我站到他身边去看吗?

我站在案头没动,说:“卷宗这么长,还是不必了,臣女相信三司会明察秋毫、秉公处理。”说完躬身后退,回到阶下。

信王笑道:“瑶妹妹怎么跟我这般生疏见外起来?”

我低头回道:“殿下身份今非昔比,将来更是贵不可言、人所共仰,自然不能同以前那样嬉笑无状。”

信王道:“我倒希望瑶妹妹在我面前始终都跟从前一样。”

我往后退了两步:“殿下若无要事,臣女便告退了。”

“瞧你着急的,没有要事便不能召你相见么?”

我转身想走,他连声道:“有有有,有要事。这卷宗里罗列了一干涉案人等刑罚判决,但彭国公如何处罚,三司并未定论,孤想问问瑶妹妹的意见。”

如何处置祖父,问我?

我回道:“朝政之事,臣女无权置喙。”

信王翻到卷首,说:“孤方才仔细翻看这结案卷宗才发现,其中最关键的一步,竟是瑶妹妹从下人口中得知女婴埋骨之处,但是这下人受审时又矢口否认。若孤王没猜错,整件事都是瑶妹妹在背后一手促成的吧?”

聂蒀怕我夹在中间为难,诉状中只有找到宁宁尸首这一项绕不过去的地方提到我,其余皆尽量避开,公审时也未传唤我到堂作证。别人只会以为包氏满口谎言前后不一,但信王肯定明白我是如何从她“口中”得到线索的。

否认也无用,我只说:“略尽绵力而已,谈不上一手促成。”

“瑶妹妹太过自谦了。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瑶妹妹能发现这蚁穴破绽之所在,四两拨千斤,这样的本事,恐怕天底下没有瑶妹妹想治而治不了的人吧?尤其这朝中的高门大户,谁家背地里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事呢?”

他又想让我帮他治谁?

我不禁警觉道:“殿下意欲何为?”

“瑶妹妹别误会,孤只是见你襄助外人揭举自家,大义灭亲令人敬佩,所以叫你来问一问,到底是希望孤对国公从轻发落,还是从重处罚?”信王看着我说,“瑶妹妹帮孤实现了心愿,孤自然也要让瑶妹妹事事顺遂心意。”

我犹豫不答,他又道:“瑶妹妹若不明示,孤原本打算看在你和王妃的面上,就训责国公几句、罚他些俸禄罢了。”

我只好直言道:“请殿下秉公执法,对国公略施惩戒,令其莫再重蹈覆辙,但……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大风大浪了,别伤他性命。”

“瑶妹妹这么说,孤便心中有数了。”信王笑了起来,“对了,贵妃的忌日快到了吧?瑶妹妹打算如何祭奠,可要在宫里兴办法事?”

“陛下犹在宫中静养,姑姑又不喜喧闹,法事就不必了。”我想了想说,“姑姑薨逝在宫外,请殿下容许我出宫至她殒身之地祭拜,约需两日。”

信王道:“不是早就给了你令牌,出入自便吗?你想出宫就出,逗留隔夜亦无妨,不必向孤请示。”

离开宣政殿回后宫时,我看到邵东亭还候在延福门前。我跟他相互行了一礼,擦身而过,没有多话。

过了几日,信王在朝上下谕,祖父爵位由国公降为开国县侯,罚俸三年,停职思过;堂兄贺珹罢免监察御史一职,左迁外放;家中其余在朝任职、与此案有牵连的叔伯,也纷纷遭降职罚俸等惩处。祖父年已六十有九,此时让他停职,几乎与罢免致仕无异了。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已经离开宫城前往澜园,准备去祭拜姑姑。家中经此一事,起码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弃女杀女了,我要把这事也一并告诉她。

晏少卿曾说起,仵作推断姑姑过世的时间在夜半子时左右,无法断定究竟是前一天深夜还是后一天凌晨。所以我也不知道姑姑的忌日到底应该是六月初四还是初五,索性这两天都在澜园祭拜她。

澜园荷塘的水去年抽干了,今夏多雨又自发蓄起一池水,但没有再种荷养鱼悉心打理,下人们都视此处为禁地,池子成了一潭浑浊的死水。连续出了姑姑和蓁娘两件事后,家中再无人来澜园休养居住,如今因为祖父被贬谪降爵,园中的仆役也辞退了大半,更见萧条,往后这座园子大约要渐渐闲置了。

我在水榭中摆上供桌祭品,仆人都战战兢兢,布置完便远远退到岸边观望,不敢靠近。我自己动手,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在桌上地下摆开,包括那两篮子陛下亲手点了朱砂的纸钱元宝。

摆到一半管事的来通报:“县主,国……侯爷来了。”

祖父,他怎么会突然到澜园来?难道他也想起今天是姑姑的忌日,来这边缅怀祭奠她吗?

我离开水榭赶到前厅,祖父正坐在厅中喝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走到他面前跪下拜道:“孙女见过祖……”

祖父一扬手,把手里剩下的半盏热茶泼在我脸上。

茶水还是烫的,我偏头躲避,热水便尽数浇在左半边脸上。几滴茶水溅进眼睛里,又辣又痛,闭着眼睛泪水仍不由自主地直涌而出,久久无法睁开。

祖父将茶盏掼在地下摔得粉碎,怒喝道:“谁把她放进来的!我们贺家没有这样的女儿!从今往后不论本府还是别苑,都不许她踏入半步!”

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他又对着我斥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吃里扒外大逆不道的不肖女!十几年养育之恩,就算养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你倒好,帮着外人坑害自家,见不得家里人好!你把全家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个孽种,统统溺死了就不会有今朝之祸!”

时至今日,祖父最后悔的,依然是没有赶尽杀绝,把家里的女孩全杀光吗?

我总指望别人会改、会悔悟,世事会变成我希望的样子,但实际上要改变一个人实在太难了。祖父、陛下、信王,他们是不是也指望我会改变,变得忠孝顺从,乖乖听话为他们所用,不再违逆?

他们不会改,我也不会。

祖父命令仆婢:“来人,此女与我贺家再无干系,把她给我轰出去!”

我将粘在眼皮眉毛上的茶沫拭去,抬起头对祖父道:“是信王殿下同意我来澜园祭奠姑姑的,祖父就算想赶我走,也等我祭拜完了再说。”

“你仗着有信王撑腰,还想搬他来压老夫?”祖父冷笑道,“贱婢的女儿,骨子里就脱不了下贱,好好的正妃皇后不当,上赶着给人当婢做妾!信王已经娶了岚月,我倒要看看你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养了你十五年,还不如半路认回来的懂事孝顺!反正我贺家本就只有一个孙女,往后也就这一个,你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与我贺氏无关。明日一早就给我滚出澜园,别再回来!”

他起身大步从我身边绕过去,我回身喊道:“祖父!今天是姑姑的忌日,你不去灵前为她上一柱香吗?”

祖父只足下略一停顿,没有回头,拂袖而去。

从头至尾,他唯一提到和姑姑有关的,就是那个“澜园”的“澜”字。

姑姑和我在他眼里都是本不该活下来的人,死了之后更不值得惦记。而我虽然还活着,在他看来也与死无异,甚至还不如死了,起码死人是不会祸害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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