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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庆贺此事,当日皇上下旨,近日骊山花明景秀,正是赏春的好日子,着朝中大臣、大臣女眷及子弟、外地官员子女、以及香象书院女学生,伴驾去骊山游玩。

***

这日滕玉意与杜庭兰共乘一车去往骊山,沿途陆续遇到各府的犊车,犊车并肩而行时,车里的小娘子会含笑掀帘互相示意。

滕玉意一边与阿姐闲聊,一边隔着帷帽赏景。

眼看要入山了,翠叶的秀色铺天盖地,泉水的潺潺声从高处传来,犊车旁不时掠过骑着马的贵要子弟,滕玉意赏景时无意间往后瞟了瞟,不提防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这人年约十八九岁,穿一件宝蓝色襕衫。

旁边有人叫那人:“武大公子。”

看来是御史中丞武如筠的某位公子,武缃和武绮的兄弟了。

武公子也在打量滕玉意,目光灼灼,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里去,滕玉意心中冷哧,正要放下窗帷,却听隔壁犊车的小娘子含羞低呼一声,顺着看过去,就看见蔺承佑和淳安郡王并辔而行,后头则是太子和南诏国太子顾宪,几人笑着纵马而过,引得沿途各府犊车里的夫人和娘子纷纷隔帘注目。

一行人当中最出色的是蔺承佑,他穿件绯色团窠宝花襕衫,纵马疾驰在春风里,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滕玉意一眼就看到了那副紫玉鞍,蔺承佑像是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特意选了一匹比先前那匹千里驹毛色更白的马儿。

蔺承佑说笑着纵马驰过,虽说早就看见滕府的犊车了,却是目不斜视,那三条他已经烂熟于心了:待她有耐心、告诉滕玉意小红马是他送的、处处迁就滕玉意。

多简单的三条,他敢打赌,等到从骊山下来,滕玉意就会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了。

第91章

上山时已近黄昏。

骊山行宫住所有限,随行的官员和女眷又多,住所分配下来,除了三品以上王公大臣,底下的官员们至少需两人同住一室,或是父子兄弟同住一房,甚或四五人一间房。

至于女眷这边,香象书院的一众小娘子被安置在翔鸾阁,滕玉意和表姐住在东廊的最里间,杜庭兰拾掇好行装,走到轩窗前往外看,窗后是通往温泉池的花园,宫女们迤逦在花丛间穿行,这时节长安城里的花大多都谢了,骊山却仍是一片浓丽芳景,杜庭兰倚窗深深呼吸,清凉的暮霭徐徐灌入肺腑,仿佛一瞬间能澄思静虑。

忽听滕玉意低声道:“阿姐,帮我把窗户关上。”

杜庭兰只当妹妹要换衣裳,随手关上窗,却见妹妹在床前鬼鬼祟祟不知鼓捣什么,走近才发现妹妹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头发丝,看样子正要将其系到床前。

这头发丝起码是由十来根长发串联而成的,中间以结相连。

“这是要做什么?”杜庭兰起初不明白缘故,一瞬就懂了,忙压低嗓门,“是不是要防备那个暗害你的人?”

滕玉意先是环视一圈,确定门窗紧闭,接着又侧耳细听,确定廊外无人,这才扯开那根头发丝,将其一头系在床前,一头系在屏风的横木上,随后悄声说:“我想过了,那晚我是临时起意去致虚阁拦小道长的,即便那人提前弄断我的丝绦,也无法预料我中途会遇上哪些人,如果想玷污我的名声,此举显得毫无意义,所以那晚的事不妨换一个思路,也许此人也没想那么多,她当时只是想偷我的香囊。”

“偷你的香囊?”

“我所有的贴身物件用的都是同一种熏香,除了玫瑰,里头还加了两味别的方子,这配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旁人连仿都仿不了。初闻是玫瑰,仔细闻又掺杂了别的异香,那人或许是想知道我香料的配方,但又不能当面问,所以只好偷了。春绒和碧螺习惯给我的衣带打如意结,此结极难解,当晚那人借着同席之便不动声色靠近我,却怎么也解不开丝绦上的结,怕拖久了事败,便改为用利物悄悄割,结果没等她割断丝绦我就离席了。”

杜庭兰骇然晌,点点头道:“难怪你说这事与你的贴身大丫鬟无关,如果春绒和碧螺有异心,又何需那人亲自动手,二婢早将方子告诉对方了。还好没得逞,叫这人知道了你香块里的详细配方,日后能做的文章就大了,只需把染了你惯用香气的小物丢到男人处,就能玷污你的名声……不,除了这些闺阁手段,甚或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龌龊伎俩。”

滕玉意自顾自取出一包药粉,笑道:“那人这样费思量,我要是不好好回敬她一遭,岂不是白辜负对方待我的这片心意了。”

杜庭兰:“这又是什么?”

滕玉意和颜悦色地掂了掂那个绣囊:“这叫百花残,是我头几日让端福弄来的,只要被这个药粉一沾上,脸上和身上会不断起痒癣,不出一月容貌就会变丑不少,因为药性隐匿,中毒之处看上去跟普通的湿疹差不多,连尚药局的奉御都别想诊出来。”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今晚她胆敢潜进我房里偷我的东西,我就叫她尝尝百花残的厉害。她只要靠近我的床榻,就会碰到这根系在床前的头发丝,头发丝上一断,屏风后的小机括就会把小香囊里的药粉倾洒出来,药粉飘荡在空气里,自会叫她中毒而不自知。”

说着用帕子掩住口鼻,对杜庭兰道:“阿姐,你快躲一躲,我吃了解药你没吃,当心被药粉溅到了。”

一面说一面将绣囊系口的丝绦扯开一点,走到屏风后踮脚将那包药粉搁到上头,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木头做的机括,把机括连在头发丝与绣囊之间。

杜庭兰目瞪口呆看着妹妹做完这一切:“你这些手段从哪学来的?”

滕玉意默了默,回身瞅着杜庭兰:“阿姐你要说我么?”

杜庭兰对上妹妹那双乌溜溜的清亮眼眸,不由哭笑不得:“阿姐怎会说你?阿姐是觉得,是觉得……”

突然想起姨母太早亡逝,姨母和表姐再怎样也替代不了阿娘,姨父军务繁忙,阿玉早就习惯用自己的法子独自应对所有事了。

杜庭兰心一软,声调也跟着软了下来:“你且记住了,无论你做何事,阿姐永远站在你这边。这法子虽然……只要管用就好说,早日把这恶人揪出来,也不至于整日悬心了。”

滕玉意拉着阿姐到桌边坐下:“趁着这回在骊山同住的机会,那人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今晚女眷们去温泉池边,翔鸾阁这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人说不定会抽空回来,宫人们对我们还不熟,又是夜里,只要那人装扮上跟我差不多,即便进了我的房间也不会惹来怀疑。我想瞧瞧那人有没有同伙。”

“怎么瞧?要盯梢吗,可是山上禁卫森严,端福又没法跟到女眷这边来。“

“只好我亲自来了。法子我已经想好了,阿姐你瞧,这是上山之前我让程伯给我准备的易容面具,只要贴到脸上就可以改换容貌。含耀宫的温池有专供女眷休息的轩阁,今晚我从温泉池出来时,让春绒披上我的披风,她佯装醉酒在池边的轩阁里歇息,用帕子盖着脸只说要睡觉,我则穿上春绒的衣裳出来,到时候阿姐帮着我遮掩就是了。”

杜庭兰想了想,春绒的身形跟妹妹差不多,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在旁边照料,旁人想必也不会起疑,就算有什么变故,大不了随机应变。

就听外头有宫人说:“杜娘子,滕娘子,皇后令人在倚霞轩置了晚膳,早些入席吧。”

***

女眷这边的晚膳是由皇后亲自主持的。

小娘子们上前叩拜时,皇后目光有意无意在滕玉意身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在用膳时,滕玉意间或能感觉到来自上首的亲切注视。

滕玉意悄悄抬眼,却发现皇后正由着宫女们在面前布膳,表情端庄柔和,似乎压根不曾看过底下。

看来只是她的错觉。

散席后,宫人们代皇后传话:“入山这一路车马劳顿,诸位夫人想来也乏累了,膳毕可以自行去泉林中沐浴解乏。不愿马上去温泉沐浴的,可以随皇后去丹林殿观赏南诏国伶人们献的字舞。除此之外,行宫里也有毬场,稍后此次上山的所有小郎君都会到毬场打马毬,我朝历来不禁女子马术和马毬,诸位夫人和娘子若是感兴趣,不妨过去一观。总之今晚不必拘一处玩乐。”

众女眷伏身应了。

香象书院这帮小娘子,一大半要去毬场观毬,皇后在上首期待地等了一晌,不提防看到滕玉意毫不犹豫选择去温泉,她内心不由百感交集,看来这孩子目前的确对佑儿无意,好在这样起码也能确定滕娘子没别的心上人,否则不会对今晚世家子弟都会去的毬场毫无兴趣。

出了倚霞轩一盘点,愿意去泉池的同窗只剩一小半了,为首的是武绮,剩下便是滕玉意姐妹、李淮固、柳四娘、郑霜银等人,加起来也有十来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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