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1 / 2)
“咳咳。”蓁蓁缩缩脖子,把丫鬟赶出去,撑着头问,“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吗?”
“花那么大功夫对付一头猪,能不上钩吗?谢谢你的小玩意儿。”十四从怀里掏出一个指南针、一副金边眼镜,啧啧叹道,“西洋人的东西,还挺好使的。你没见着,风一起,罗卜桑丹津那么个九尺高的壮汉,就跟那熊瞎子似的,四处瞎转悠!”
蓁蓁听得大笑,嗔道:“拿去吧,现在知道我的东西错不了吧?”
说到正事,十四也不由来了兴致,扯着她往书房来,用炭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这里是我们预探到的准噶尔王廷,距行辕不过六百里,这里是粮仓,还要再近一点儿,奔袭三个昼夜可达。整整两年按兵不动,小策子死也想不到他爷爷我竟然会插了翅膀,从和硕特人的领地上杀出去。”
十四指着地图上的几处关隘:“灭了准噶尔,再给我三年时间,这五个地方就会从荒村变城市。再给我五年时间,把路修通,将这五个点连起来,互为犄角。罗卜藏丹津那个脑子还不如十哥好使的家伙,还想坐稳西藏?呵,笑话!”
十四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门僮通报:“岳大人来了。”
蓁蓁原本趴在桌子上看地图,闻言连忙站好。十四迎上去,犹自兴奋地絮絮叨叨:“东美,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木关、东格这几个地方的新城建得不错,我才去看了,城墙已经起来一大半儿了。再给我三年时间……”
岳钟琪神色沉痛地打断他的话:“殿下,皇太后殁了。皇上很是悲痛,已经卧床不起数日。”
十四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
岳钟琪一针见血地说:“我们没有三年了,更没有五年。”
十四怔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即刻升帐。将备好的军粮发给士兵。”
蓁蓁扶着门框看他们离去,恍然觉得这两年的时光过得太快。好梦易醒,琉璃易碎。紫禁城那个循规蹈矩、一步不能踏错的地方,真的要回去了吗?
七月十一日,清军乔装打扮成和硕特人,在向导的指引下绕过天险,直击策旺阿拉卜坦所属之部于格尔木,断其粮道,缴获辎重无数,策旺阿拉卜坦仓皇率部北逃。
“不行!你不能去!”
岳钟琪和乌雅佛标一左一右地抱着十四的大腿,把他牢牢锁在原地:“已经追了两天两夜,前面就是沙漠了。”
十四气急败坏:“敌人就在前面,你们不赶着杀敌,倒在这儿阻我?”
岳钟琪直言不讳:“殿下!你不能再以皇子的身份要求自己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运筹帷幄,才是皇上希望你做的事情!”
“可我已经站在这里了,你要我看着敌人逃跑吗?”
“追了不一定能杀他,跑了也不影响战果。”乌雅佛标扶正他腰中宝剑,红着眼睛大声咆哮,“看看这把剑吧!您已经打了个大胜仗,奖赏是紫禁城里那把椅子,不是策旺阿拉卜坦的头颅!”
十四愣住了。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康熙的脾气。皇帝不会喜欢一味冲锋陷阵的莽夫,理智的做法当然是派下属追击;自己带亲兵撤退,蒙管大胜小胜,立刻上表请功,早日回京,守在皇帝身边才是。
但是他不甘心啊!准噶尔人就像这草原上烧不死的野草一样,康熙打一个噶尔丹,打了三回才把他逼到山穷水尽,纯粹是拿国库的银子生生磨死的!
这个策旺阿拉卜坦更是狡黠如狐,上次晋安拼尽全力才打断了这九尾狐的一条腿,这次他在雪原上隐忍了两年,好容易忍到对方放松警惕,烧了粮草,终于把他逼进了死胡同。
月色正浓,一层银光在沙丘上流动,在沙丘与天交接的地方,肉眼可见的有一团阴云缓缓移挪,那就是仓皇奔逃的准军残部。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这个一军统帅,不仅不能冲上去杀敌,还要分兵保护自个儿撤退,这打的是哪门子的仗?
身份贵重、不允许冒险的隐形太子,和冲锋陷阵的将军,这两种身份本来就是矛盾的,他终于明白出发之前,额娘为什么让他好生想想。
十四骤然心痛如绞,握着剑的手臂青筋暴起。忽然,嗖地一声,一直羽箭不知从哪里飞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直直地插入身边一个亲卫脖子里,从脑后穿出。鲜血喷涌,泼了周围的人满头满脸。
众人一惊,立刻起身去找到那个装尸体放冷箭的人,砍成几段泄愤。岳钟琪则扶着那个亲兵,合上他的眼睛。
“死了?”十四问。
岳钟琪点头。一众亲卫都红了眼睛,却见他重重点头,沉声道:“死得好!死得好!”
十四拔脚踹开乌雅佛标,拔了追虹指着他:“死得太好了!看看这把剑,问问你自己,还有多少想死却没能死在这里的人?”
“你我今日如此轻易就烧了准噶尔人的粮草,是凭谁之功?不杀策旺阿拉卜坦,我誓不为人!”他说完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乌雅佛标和岳钟琪都清醒过来,一把抹掉眼泪,纵马而去。明亮的月色下,清军向一道锐利的箭矢直逼那团阴云。
京城,慈宁宫的灵堂刚撤去,南书房讨论该不该叫十四阿哥回京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康熙躺在病床上,就听简亲王雅尔江阿说:“西北战局持续两年,钱粮耗费甚巨。长此以往,只怕不是良法。”
雅尔江阿唉声叹气的同时,拿眼睛略瞟瞟龙床上埋头喝药的康熙,又看了一眼前方板着个死人脸的马齐,心下哀叹一声。
六爷啊六爷,你可真是不地道。自个儿早早避出京城,倒叫我们这出了五服的亲戚,来夹在你家兄弟之间。这要站错了位置,铁帽子是撸不掉的,但是能戴这帽子的脑袋,不止我一个呀!
他想着就生了几分犹豫,又笑道:“当然了,治大军如烹小鲜。大将军王谨慎些也是有的。”
同行的郭琇身为御史却没有他这样的顾忌,轻蔑地看看他,直言道:“简亲王此言差矣,国之重器,唯祀与戎。大将在外岂能一味听之由之?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将军王驻军西宁,一味避战保卒,到底是何居心?”
众人大骇,他这话可不是一般的诛心,摆明了是说康熙圣体欠安,十四是故意拖延时间,好抓着兵权不放手的。
“你放肆!”兵部尚书殷特卜上前一步,向康熙拱手道,“郭琇口出狂言,诬陷皇亲,臣请求将其革职议处。”
马齐说:“尚书大人息怒,从来御史不因言获罪。郭大人生性耿直,他说得不对,可以再议嘛。”
左都御史法海却说:“不因言获罪是规矩,但是这个‘言’是直言,是忠言,而不是中伤陷害的谗言!”
隆科多却哼了一声,想也不想地说:“你是大将军王的老师,当然要这么说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是脱离了理性讨论的范畴,变成佟家兄弟的撕逼了。康熙放下碗:“这药太苦,凉凉再喝。”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康熙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坐起身来看着郭琇:“人家都叫你‘郭三疏’,为人耿直,不畏权贵是好的,但打仗的事你毕竟是外行。上回乌雅晋安跟准部决战,你带头参他贪功冒进。现在十四阿哥固守不出,你又参他别有用心。一个人总不能说两家话吧?”
郭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讪讪地去了。众人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帝铁了心护着十四阿哥,看来这一波是稳了。
就在这时,张廷玉却急匆匆跪倒在上书房门口:“皇上,大将军王绕道和硕特汗部,突袭准噶尔粮仓于格尔木一带,缴获辎重无数。”
众人大喜,笑容还没挂上脸,又听他痛心疾首地说:“可,可是……”
康熙的心不由悬起,颤声问:“可是什么?”
“是大将军王亲自领兵去的。一路追击,已经进了沙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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