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2 / 2)
难得的是,太子和八阿哥相继倒台后,皇位继承人的角逐已经明显是在胤禛和十四之间展开。不论谁上位,晋安都将贵为国舅。他却没有反口悔婚,将唯一的爱女改嫁高门;反而把岳钟琪带在身边培养,视如几出。
胤祥想着不由肃然起敬,由衷叹道:“难怪十四弟这样的人,却对他心服口服,做小伏低。”
胤祚难得一见地语带讥讽:“可惜,世上自以为是的蠢人永远那么多!”
康熙降罪的圣旨一下,与前些天乌雅家岳家婚讯对应起来,众人立刻明白这个“任人唯亲”指的是姻亲的亲。积蓄的愤怒顿时有了宣泄的渠道。
不同于乾隆朝汉军包衣所出之子可以被立为太子,现在满汉融合的程度还不高,保守一些的八旗贵族看待汉人,就像后世白种人看黑奴。晋安许婚之举,就像英国公爵把女儿嫁给了印度人一样惊世骇俗。
战场上死了亲人的大臣自然对主将生怨,家中无人出征的勋贵因为这桩婚事,也生出一种自己的血统被玷污了的厌恶感。二者相加,各种指责晋安不尊旧俗、无视礼法、违背祖训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至康熙案前。
两人一面说一面进了雍王府,眼见外书房近在咫尺,守门的人迎上来请了安说:“沈先生在里面。”
雍王府养的门人谋士不少,能被称作先生的却不多,沈竹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这些谋士都是些心计深沉之人,胤祚素来不太喜欢这些人,闻言微微皱眉,挥挥手叫他别通报。
胤禛治家极严,外书房更是三步一岗,非传不得入,唯有胤祚来去自如。一众侍卫为难地拦了一下,被他一瞪,就乖乖闭嘴让路。
胤祥涨红了脸,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六哥……”他跟胤禛虽好,却没有好到全无隔阂、随便偷听的地步。
胤祚理解地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在院外等候,便轻手轻脚进了院里,刚立在窗下,便听胤禛说:“额娘是否过虑了?皇阿玛御下宽宏,立下战功的大将,即便是要防他,也犯不着安个这么牵强的罪名吧?”
关键是他和十四,不管康熙看中哪一个,都是该抬举他们的母族才是。贸然打压晋安在军中的势力,胤禛总怀疑是老八从中作梗。
沈竹亦是叹道:“娘娘这话的确是洞察圣心,草民佩服。的确,皇上明明是欣赏将军的,若要防他再立大功,只需下一道密旨,让他自己告病请辞即可,为什么非要扣个罪名给他呢?”
是啊,皇阿玛岂是朱元璋那种鸟尽弓藏的人?胤祚不由竖起了耳朵。
却听沈竹冷笑道:“欲扬先抑。若是昭告天下,除夕之战是个大胜仗,将军一个人打残了大半个准噶尔部,那继任者还有何功劳可言呢?只有第一仗不胜,平定西藏的功劳才会全部落到下一任抚远将军头上。而这个接任之人,如果臣没有猜错,必定是十四阿哥!”
“皇上这是拿亲舅舅的名声,在给他铺路呢!”
胤祚顿时大惊失色,又听得屋里哐铛一声,胤禛不知砸了什么东西,声音完全冷了下来,竟然有几分咬牙切齿:“今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以项王自比,沈竹听了竟然哈哈大笑:“四爷岂不闻‘置之死地而后生’?项王渡江,未必不能卷土重来。他是败在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傲骨之下。如今两子之中,娘娘单单传信给您,这就是我们的‘江东之地’啊!”
“此话何解?”
“十四爷此人直率坦荡,至情至性,其实有他在前头帮您顶住八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西藏山高路远幅员辽阔,他出征在外不是一两年的功夫,我们只需要握紧两样东西,不怕他不服。”
“头一样,就是娘娘的心意。圣寿今年五十有八,娘娘的千秋比皇上小了九岁,如无意外的话,将来……”沈竹说着顿了一下,压低的声音显得诡秘异常,“十四爷出征在外,旁人宣读的遗诏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可以一概不认。可娘娘说的,却由不得他不认!否则一个’孝‘字就可以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是暗示胤禛可以哄得母亲为他说话,一母同胞的兄弟俩,母亲的站位太关键了。即便是篡改的传位诏书,只要绣瑜认了,就犹如镀了一层金,孝道和亲情的压力就全部转嫁到十四头上了。
屋里屋外的兄弟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件事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沈竹居然犹豫了一下才说:“第二件事……主子请恕奴才杀头之罪。”
胤禛反应过来,连连冷笑:“第一件事就够你掉一百回脑袋了,还恕什么罪?”
“是。”沈竹罕见地抬头直视他,咬牙道,“十四爷跟舅家情分非比寻常,主子可以向娘娘请旨,纳乌雅晋安之女为侧福晋。”
这话好比一颗炮弹在院子里炸开,饶是胤禛的心计涵养也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仿佛连风都停滞了。
十四不比胤禛积累多年,他骤然得势,除了康熙的圣宠,其余军中的人脉、声望、势力都握在晋安手上,颇有点像当初皇太子年幼时,索额图出面替他掌控朝局。
这招釜底抽薪之狠辣,要是真成了,十四绝无还手之力。
胤祥在院子外头无所事事大半天,忽然见胤祚游魂似的扶着柱子挪步出来,连忙上去扶了他:“六哥?你偷听挨骂了?”
“没,没事。”胤祚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下台阶的时候却脚下一软,扶也扶不住地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膝盖在正屋台阶上坐下来,正午的暖阳照在身上,却犹如坠落冰窖一般遍体生寒。
作话:人人都说四爷一登基就杀谋臣,是鸟尽弓藏。但是读读野史里那些谋士给他出的点子,有时候真觉得他们死得不冤。
第203章
“好好的婚事,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泄漏出去, 引得这些麻烦……”
乌雅家的丫鬟青锋一面利索地收拾包袱,一面翻着嘴皮子抱怨连连:“要我说咱们早该走了,回自己家住着多好!格格,恕奴婢多嘴, 董鄂老夫人待您再好, 那也是外叔祖母, 隔了好几层了。老爷才刚出事,今儿几个舅夫人就换了副脸孔,也不想想以往我们家都是怎么待她们的!”
蓁蓁抚着晋安留下的一柄短匕, 不以为然道:“随她们去吧,我们家要这些墙头草来做什么?早一日看清,早一日撂开不管。”复又叹道:“也不知阿玛走到哪里了, 路上可还顺利……”
几个丫鬟听着动作一滞,都忍不住红了眼圈。都说行路难,从青海到京城三千多里,一路上天寒地冻、山穷水恶, 就是寻常旅行也得脱层皮。更何况晋安是解职待罪随钦差赶路回京, 还不知是怎样的煎熬呢。
蓁蓁合上匕首,想了想说:“叫听差处挑几样礼物, 并帖子一同送到五公主府上,说正月十九我请姐姐到法源寺吃素斋。让她想办法,多少照应着些。”
红缨疑惑道:“格格,五公主夫妇俩都是过神仙日子, 凡事不管的。何不直接找十四爷?”
蓁蓁无语道:“傻丫头,我们避嫌还来不及呢,还上赶着进宫求人,戳万岁爷的眼?正是因为五公主不管事,才让她帮忙递话的。”
红缨仍是一知半解,旁边青锋拿肩膀撞了她一下:“格格什么时候错过?就你脑子笨,还多嘴。”说完打起帘子出来,正准备去传话,抬头却见董鄂赛珲站在门边,似有张望之意。
青锋轻声惊呼,赶紧放下帘子,带怒扫视对方:“表少爷?您怎么到内院来了?我们格格正在歇晌。”又骂守门的粗使婆子:“都是死的不成?表少爷来了,也不通报一声,把主子撂在风口上干站着!看我不回了老太太,打发你们出去!”
明着是骂婆子,实际上却是暗讽赛珲不守规矩。屋里蓁蓁跟红缨对视一眼,都觉得解气。
赛珲不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过是恰好路过,来瞧大妹妹一眼。既然她睡着,我这就走了。”
他说完瞄了一眼门内,才抬脚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蹭,终于听得屋里蓁蓁的声音:“青锋,怎么跟表少爷说话呢?没规矩的,还不快请表哥屋里坐。”
赛珲大喜过望,低头进了屋,往内间一瞥,但见薄纱画屏上投着一个窈窕的影子,整个人便酥了大半:“妹妹好,前儿送进来的东西,妹妹可喜欢?听闻妹妹要回家去了,可是有人怠慢了你?”
蓁蓁让红缨站在屏风前,捏帕拭泪故作柔弱状,自己躲在帐子里捏着嗓子配音:“唉,难为表哥还惦记着我。如今我阿玛落难,外面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凡几,也就你还把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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