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2)
“父亲怎么说?”沈云殊一身的低气压,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老爷也为难……”迎春小心翼翼地道,“沈叔的意思, 若是这时候处置二爷, 难免传到外头去,倒连累了大奶奶……”沈卓想的是,等过了这一阵子,沈大将军回家, 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沈云安打上一顿,外头人也就不会联想到此事上来了。
这倒不是为着沈云安, 却是为了沈家的脸面,也是为着许碧的名声。毕竟这种事女人总是吃亏的,就算你什么都没干, 也难免被人扣一个行止不端引人绮思的罪名,没处说理去。
许碧点点头,就叫知雨:“带着你迎春姐姐下去歇着。正好这几天把年礼备一备,还要你们捎回去呢。”最后这句话倒是对迎春说的。
迎春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向许碧和沈云殊行了礼,才跟着知雨退了下去。自从许碧冒充晚霞去那些倭人处传了假消息之后,自沈卓开始,沈一等人对她的敬重又比从前更高了一级,几乎已经能与沈云殊比肩了。
这事儿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比如迎春这样的就是不知道的。但她却得过丈夫的叮嘱,叫她对大奶奶恭敬再恭敬,不可有半点不敬之心。迎春虽然不知确切原因,但也晓得丈夫是做什么的,自不敢有分毫失礼,连带着对知雨也很是客气。
许碧打发了屋里的丫鬟们,才摸摸沈云殊的脸:“生什么气呢。”
沈云殊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个混球!”
“不过是年轻人有点糊涂心思罢了。”许碧拉过他的手来摸摸拍红了的地方,“他对我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打从弟妹进门,两人也十分和睦,可见就算是年少糊涂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回不过是剪秋嫉妒他们小夫妻和睦,在中间挑唆离间罢了。若说二弟最不该的,还是不该纳这个通房。妾是乱家之源,这话再没错的。”
就是再安分的妾,仅仅是“妾”这种生物本身的存在,就标志着一个家庭内部的不和谐,更不必说有些有不安分的争风吃醋,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那些自以为妻贤妾美,坐享齐人之福的人,不过是两只眼睛根本没看见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罢了。直要等哪一天被这暗流搅进去,搅得粉身碎骨,才会知道厉害呢。
沈云殊嘴唇动了动,想起香姨娘,最终还是无话可说,只是反拉了许碧的手叹道:“你说得对,本就不该纳妾。”若是没有剪秋,沈家这会儿怕是正为了有长孙而一派欢喜呢。
许碧笑嘻嘻地再拍一下马屁:“其实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总有些人明知不对,可是抵不住那点子美□□惑,就只管自己受用了。非有大智慧者不能正己身啊。二弟要是有沈大人一半的智慧,今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沈云殊大笑,圈了妻子入怀,小声道:“要大智慧实在太难,不如娶一只母老虎,河东狮吼,当可抵佛家金刚语。”
许碧顿时瞪起了眼睛:“我是母老虎吗?谁不说我又懦弱又胆小,从来不敢自己拿半分主意的。”
沈云殊哈哈笑道:“对对,你是白兔子。”一只披了兔子皮的母老虎啊。
虽然有了许碧的开解,沈云殊心里还是很不痛快。换了谁,知道弟弟觊觎自己妻子会心里痛快啊,哪怕那只是曾经也不行!
不过京城离杭州太远,沈云殊也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揍沈云安两拳,于是他这股子火气就憋在了心里。如此一来,郑镇抚就倒了楣。
说实在的,郑镇抚完全没有想到,沈云殊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其实真正要说起来,沈云殊也并不是专为他一个挖的坑,他是为京卫,为外头卫所里那些据别人军功为己有的恶习挖的坑,偏偏郑镇抚半点没发觉,就这么一脚结结实实地踩了进去。
于是这会儿,他就只能看着他荐上去的人被那个西北边关来的军士一枪挑下了马背。幸好这大比用的都是木枪,倘是真刀真枪,恐怕这会儿此人已经被戳个透心凉了!饶是如此,他也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响起一阵轰笑之声,还有人的议论声传过来:“连一个回合都抵不过,还敢说自己长于马战呢。我看,还不如我呢!”
郑镇抚脸都要青了。说话这人不知是哪个卫所的,刚才也是被人从步战场子里扔了出来的,现在居然也这么大言不惭?
不过,不过他荐的那个也太不争气了,输就输了,你赶紧从地上起来啊?不过是从马背上跌下来而已,哪就至于摔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没看皇上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了吗!
沈云殊在一边站着,一脸牙疼的表情,心里却在暗笑。西北来的这三十人里头倒有一半是他亲手用出来的人,就说刚才对阵的这个吧,那劲儿用得真是巧。外人看着,京卫这边的人不过是被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而已,其实这一摔绝对不轻。若真是个身手好的,或可借势卸一卸力;又或者是打熬出一身好筋骨的,硬扛一下也能扛住。偏偏郑镇抚荐的此人,两样都不沾边,只是家里拐弯抹角与礼部尚书有些关系罢了。这一下摔在地上,可是够他受的。
京卫指挥使的脸色也黑得跟锅底一样了。他不是不知道京卫这几年风气不好,可他年纪不小,眼看着就要致仕,很不欲在此时得罪人,所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眼下输成这样,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啊!一辈子都平平安安过来了,到了要致仕的时候反丢了脸,这还让他善终吗?
“这名单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指挥使简直都不想再看后头的比武了。每处三十人,他们京卫已经出了二十二人,除了有两个跟对方打了平手,其余二十人居然全都输了!且有那么五六个,输得简直是极其难看。就譬如说眼前这个,到现在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呢。
旁边的吴指挥同知微微欠身,小声道:“都是下头人举荐上来的……”
“谁举荐的!”指挥使一指场中那个被人像死狗一样扶下去的,“这个,是谁举荐的?还有刚才那个被人从木台上扔下来的,又是谁举荐的?”
郑镇抚离得并不远,自然也听见了指挥使的问话,顿时眼前一黑。三十人的名单,那人也不都是他举荐的,他就荐了六个而已。可,可偏偏指挥使问起来的这两个,都是他荐上去的呀!
郑镇抚忍不住转眼看了看旁边的沈云殊。当初弄这个名单的时候,这小子跟他对着干,也想推荐两个人,结果被他挤兑得气呼呼掉头就走,一个人也没举荐上。
当时他还高兴呢,觉得他终于把这个空降来压在他头上的小子压了下去,可是现在——他实在怀疑,这小子当初是不是给他挖了个坑呢?
郑镇抚正想着呢,就有个军士快步过来,向指挥使道:“皇上有令,这些人比完,各处可择一二五品及以上军职者,也出来比一比。”刚才比的是下头小兵,这会儿皇帝要比军官了。
这军士话音刚落,沈云殊便笑道:“郑镇抚经验老辣,属下推荐郑镇抚。”
郑镇抚心里正绷着根儿弦呢,一听这话,本能的反应便是沈云殊又要害他了,当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沈佥事年轻有为,又是新来京卫,正该立功立威。属下倒是要推荐沈佥事呢。”
指挥使见这两人相互推荐,大有推诿之意,不禁眉头一皱。不过没等他说话,沈云殊已经躬身笑道:“郑镇抚言之有理,我初来京卫,确是该出力的时候。几位大人若是看得起属下,属下愿出去与其他卫所的兄弟们切磋切磋。”
这倒还是个积极的态度。指挥使便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咱们京卫,就让沈佥事出战吧。”
郑镇抚松了口气,转念间却又疑神疑鬼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沈云殊的圈套。可指挥使都已然发话了,他若再改口,不说自己脸面过不过得去,单是指挥使那里也不会容他这样指手画脚的。
郑镇抚只得在心中暗暗诅咒,盼沈云殊遇几个硬茬子,最好是被人也打得爬不起来,那才叫趁心如意呢。
刚才许多卫所荐上来的人都被西北军那三十名军士打得落花流水,个个儿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会儿听皇上下令,晓得这是挽回面子的最后机会,遂都打起了精神来。
有几个卫所显然是任人唯亲已成了风气,就连领队而来的军官也拿不出手,自知出去就是丢人,还在那里相互推诿,却不知已被旁边观战的人悄悄记了下来。
不过大部分卫所来的军官手底下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会儿谁也不敢徇私了,都把自己这边最能拿得出手的人推了出来,单是这四五十人站出来,瞧着就是个个英武,人人昂扬了。
可皇上看起来并不十分满意,在上头说了几句,便有人牵了十匹马过来,马背上各挂一张弓,十支箭。一内侍大声道:“陛下有旨,欲测诸位大人弓马之技,前头备了百只麻雀,一炷香后放出,谁射得最多,便是此次之魁首。”
当即底下就嗡嗡了起来。这里有四五十人呢,个个都拿上木刀木枪了,皇上却要比骑射。那比就比嘛,就给十匹马是怎么回事?
内侍可不管底下的议论,宣完旨意,立刻一挥手,就见牵马的人把手一松,四面咚咚擂鼓之声,登时惊得那些马匹在场中乱跑起来。
郑镇抚还在莫名其妙:“怎么就给十匹——”
话未说完,便被旁边的卫佥事打断了:“自然是让他们去争抢这十匹马!”什么皇上要测弓马之技啊,这分明是先测你近身搏杀之能,然后再测弓马骑射之技!
此刻,场中已经有那反应最快的,先动起来了。有人运气不错,离马近些,先便去抢马;有人离马远,就跟身边人先战成了一团。有几个反应迟钝的,已经被人打倒在地,还在发懵呢。
京卫众人,目光自然是都盯在沈云殊身上。
沈云殊运气的确不大好,站在离马匹最远的角落里,不过鼓声才起,他身边已经有两人被他的木枪枪头点在胸口,给“杀”掉了。
此次比武的人都是轻装短打,在前心、后心、小腹、咽喉等要害处各缝了一片浸透了红色染料的毡片,四肢关节处则缝的是浸了黄色染料的毡片,被击中时颜色便会溅开来。如此,倘身上有红色,便是阵亡,若有几处黄色,也是身负重伤,无力再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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