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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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简单老套,但是总会有效,无非因为人是一种情绪化的动物,只要不是先天性情感缺失, 在被戳中痛点时,总会有所反应。即便是心理学专家, 就算再懂得心理世界的奥秘, 然而当轮到自己头上……

医人者不能自医,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王继坤想着, 视线掠过颜谧写满嘲讽与不屑的脸。

恐怕配上这张双生子一模一样的脸,才是刺激生效的关键所在吧。

而何语的指责,显然更是火上浇油。

王继坤从来没在许瑾舟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上, 看到过如此阴沉的表情, 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跃而起, 冲上前和何语厮打起来。

然而他只是全身紧绷着,捏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有行动。

他不动,何语唇角的嘲意反而更加扩大, “孬种!你还不如你姐姐,她虽然狠毒,但她起码敢为了自己的爱情争取,方式的对错姑且不论,她至少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而你呢?幸亏你早早就退出了许家的争夺,不然就凭你……呵,我看反倒是裴玉珠,更像个许家人。”

“够了。”许瑾舟刚才的失态爆发仿佛是错觉,此刻的他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不是以往那种令人如沐三月春风的平和,而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

“你俩不必这样一唱一和,挺恶心的。”他笑笑,“说得好像你们有多高尚,多在乎宁宁似的。你们持续纠结不停地寻找真相,无非是为了能扫清障碍,重新在一起罢了——你们是不是还自以为很伟大?自以为姊妹情深?”

最后两句,是原话奉还何语方才的诘问。

他的反应等同于承认了与颜宁的关系,但依然没有吐口直接承认自己是杀了裴玉珠与樊倩倩的凶手。

这样的相互指责毫无意义。颜谧收起脸上的讥嘲,扯过椅子坐下,直视着许瑾舟,“何必呢?许瑾舟,你协助过警方办案,应该更明白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只要发生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比如你和裴玉珠的关系,的确让我迷惑了很久,看似完全不搭界的两个人——一个是出身底层,白手起家的女企业家,一个是家世优越,博学低调的高校教授,虽然有d大这个交集,但是却看不出什么更深层的联系。直到你说了一句话——”

许瑾舟眉梢动了动,“一句话?”

“是的,”颜谧点点头,“上回你来警局的时候,那天下着雨,你说,‘难得落水天在外面走一走,倒也别有一番意境’——把下雨天叫‘落水天’,是客家话的说法。”

“当然,单独一个词语,也可能只是个人喜好。但是我想起之前曾听朋友提过,石雪枝是由你在帮助进行心理疏导。”

在参加a国大使的儿子举办的派对后被醉醺醺带走,接着被抛弃在深夜的大街上,又被人捡走囚禁,如果不是警方解救及时,险些便被转手卖掉……对于石雪枝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这样噩梦般的经历之后,免不了需要心理干预。

而作为d大学生,最便利最优秀的心理辅导资源,自然是d大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这样严重的危机事件,照例是由身为督导的许教授来亲自接待。

“朋友当时跟石雪枝聊了几句,告诉我小姑娘状态不错,对你更是赞不绝口,说你夸她的名字很可爱。”

颜谧看着许瑾舟,“这是很普通的博取咨询对象好感,降低对方心理防备的小技巧,但我感觉,这句评论似乎又不那么普通。”

“所以那回之后,我抱着怀疑,联系了石雪枝,问她你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她说,你说她的名字很可爱,很有夏天的气息。她觉得你八成是口误说错了,她的名字带一个‘雪’字,取自‘雪后疏香一两枝’,应该是冬天的气息才对。”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夏天的气息呢?原因很简单,客家语里吃叫作‘食’,而‘雪枝’,是雪糕的意思。石雪枝,食雪枝——吃雪糕,的确很有夏天的气息。”

“一次可能只是个人的用语喜好,可是两次使用带方言特征的词语,说明有很大可能,你有或者有过会说客家语的亲近之人,潜移默化中让你受到了影响。客家语的使用人数不算少,然而很不巧,许教授你身处校园,大家交流一般都不会使用方言,况且你和周围的人似乎都算不上亲近。”

“但是又有一点很巧,裴玉珠的母亲籍贯梅州,是地道的客家人。”

许瑾舟不置可否。

王继坤侧目。就凭两个词,就能判定许瑾舟和裴玉珠是姐弟?

“裴玉珠出身单亲家庭,父不详,她的母亲没有什么亲故,阿兹海默症进展到后期,不可能从她那里获知什么信息了。不过裴玉珠曾经在访谈中提过,她母亲以前在别人家里做帮佣,辗转过一些地方,很辛苦。”

“另外还有一条线索在裴玉珠身上——或者说,在启明国际这个公司上。”颜谧道,“启明国际崛起的关键节点,在裴玉珠魄力十足地拿下了几个汽车品牌的代理权。可是,当时裴玉珠还很年轻,没有背景,财力也有限,之前报纸杂志的报道中,都将这一段归结为裴玉珠的能力。裴玉珠是一位能力出众的女性,这一点我不否认,然而对于如此重要的市场,品牌不可能去赌一个年轻人的能力——除非她有强有力的背书。”

“当然我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先前也有过各种各样的流言猜测,只是没有人猜到许家,毕竟许家的兴宏实业与汽车业并不直接相关。我让语哥去查了当年那笔代理交易的协商,发现介绍人,为裴玉珠背书,促成合作的人,都和你父亲许成礼关系不错。”

搜查最困难的一环,在于缩小范围,确定方向,否则便是大海捞针,费时耗力也只是徒劳。然而如果方向得当,往往能事半功倍,发掘出普通情况下难以察觉的线索。

颜谧接着道,“不过在那之后,许家,或者说你父亲,就没有再插手过启明国际的经营,也没有从启明国际的发迹中获利。颇有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许成礼可不是什么大慈善家,为什么帮裴玉珠呢?”

她看了何语一眼,何语回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她继续,“语哥既然能找到你儿时的幼儿园老师,那么再多费些功夫,也能找到许老爷子生前曾在他身边的人。那人证实,裴玉珠的母亲曾经是许家的佣人,中间消失过十来年的时间,后来在许老爷子的授意下,被重新雇佣回来,负责照顾许老爷子,和跟着祖父生活长大的你。有意思的是,那人对裴玉珠毫无印象,她似乎从来没有踏足过许家。”

“私生女哪来的资格踏足许家?”许瑾舟嗤笑,“她也没有损失什么,那种冷血自私,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家人,没有也罢。不过裴玉珠居然能说服父亲出手帮她一把——看来我从来,都小看了她。”

裴玉珠当然是个不容小窥的女人。

在故事里,美狄亚是太阳神的孙女,会法术的公主。然而她放弃了这一切,帮助伊阿宋盗取国宝金羊毛,护着他逃脱追捕,跟随他去了希腊,从此与故国切断了联系。

许成礼那一次的帮助,就是裴玉珠的金羊毛吧?

何语查到的还有其他一些琐碎的信息。譬如许瑾舟的母亲在生了这个幼子之后,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许瑾舟头两年都是由保姆照顾,后来被送去了许老爷子那边。

许家内斗非常厉害,分成了好几个派系,争权夺利,争夺不休。许成礼不缺儿女,对于不在身边的小儿子,基本是遗忘状态。而成长在许老爷子身边这个因素,让兄姐们对许瑾舟颇为忌惮,既羡慕又防备。

据说在许老爷子病危的时候,围绕着遗嘱和家产分配曾有过不少纷争,许瑾舟作为眼中钉,甚至遭到过来自手足的暗算。

无怪他对家人失望,主动退出,在许老爷子去世后便离家独立了。

裴玉珠不见容于许家,而许瑾舟不认同许家,这样两个表面上背景迥异的人,却无人知晓他们身上同样流淌着许家血脉。

许瑾舟虽然离家独立,然而人哪有不渴慕亲情的呢?是许家人又不是许家人的裴玉珠,反而比让他失望的许家人,更容易让他心生亲近吧?

“裴姨在老宅照顾我的时候,裴玉珠已经在读中学了,平时住校,每月返家的时候,裴姨便请假两三天,回去和她团聚。”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许瑾舟也坦然了,“我一直知道裴姨有个女儿,但是从来没见过她。后来祖父过世,我去了寄宿学校,接着出了国,慢慢与裴姨也断了联系。”

“到后来启明国际声名鹊起,我看到创始人的名字,想过是不是裴姨的女儿。不过我回国后忙着‘白手起家’,”他自嘲地笑笑,“总得适应学术系统里的规则,办公室政治,足够耗心耗力。”

“第一次真正的认识裴玉珠,还是在她去d大进修,在emba的迎新晚宴上。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说,我有魄力离开许家,独立出来,这很好。她说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跟我相认。不过即使知道了,她让我也别有什么负担,血缘也并不代表什么。”

许瑾舟要了杯水,捧在手里,“后来我们也没有刻意见面,偶尔碰到聊几句,如果要形容,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其实很好,有一个与你血脉相连的人,对你没有压力,没有期许,没有负担,也没有算计。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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