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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华不在意吃的好赖,她从来不是在吃食上计较的人,她在意的东西,陈家已经没有了。公公、大顺哥一去,就陈二顺的人品才干,北京的生意又能撑多久呢?

褚韶华只管照顾闺女,做做家事,别的事一概不管。

待到了年初五,陈二顺也没有去北京的意思。要知道,往年陈老爷、陈大顺都是一破五就往北京去的,铺子初八必然开业。陈二顺不说走,陈太太心疼儿子也不提这事。一直过了正月十五,陈二顺方说往北京去。陈太太又张罗着给儿子往北京路上的吃食。无非就是煮鸡蛋、白面饼之类。

陈太太依依不舍的送儿子走了,褚韶华却觉着,陈太太不必不舍,凭陈二顺,今年必能结束了老铺的生意回家来的。既是铺子生意不景气,何苦还要去县里雇大车到北京去。一过正月十五,王大力的运粮车就要往北京去的,跟着运粮车还不是一样,只是路上辛苦了些。可眼下不是银钱紧张么,该省则省。陈二顺却是这样的排场讲究,怎么不想想当初自己亲娘是怎么从北京回的老家呢?一样是跟着运粮的车回来的!

就这样的品性,这样的心肠,以后,怕还不能长长久久的守着陈太太尽孝吗!

第90章 算计

陈二顺走后,陈家的日子重归于平静。

正月十五之后,王二力夫妇过来一趟,王二力给褚韶华带了两块浅色料子过来,王二嫂子道,“这是从天津进来的料子,就是这里稍微有一线抽丝,我瞧着挺好,也给了大嫂子一块,自己留了一块,这两块是给妹妹的。这料子不鲜亮,妹妹手也巧,待暖和些,给自己和孩子做件衣裳穿。”

褚韶华笑着收了,倒了两碗温水,道,“年前你们没过来,我就猜到是忙着卖货的事,怕是忙的抽不开身。”

王二嫂子先还收着笑意,怕招褚韶华伤心,如今见褚韶华心情不错,她便也笑了,“当家的往天津去了五六天,他就让三弟先带着货回来了,他又从天津转道去了北京一趟。原是想着年前过来的,偏生他这回进了许多料子,年前县里的大集大庙的,我们俩都忙不过来,又叫了大嫂子和三弟帮忙,一直忙到了大年三十。年后的集上也热闹,我们各村各集的跑了跑,那些个零散布头出的也差不多了。”

褚韶华顺带打听,“这么说,天津的印染厂也不少?”王二力夫妇在陈大顺下葬那日早早过来跟着忙了一日,那会儿褚韶华也没心情打听这个,是故现下方有此问。

王二力搔搔头,还是那副憨厚模样,“厂子比北京多,衣料铺子也是极多的,我瞧着,比北京更繁华些。我这回可是开了大眼界,不过,听说还是不能跟上海那边儿比,说南边儿的厂子更多,遍地都是。不过,上海太远了,咱们做些零散的布头生意,不值当去那么远,车票钱都赚不回来哪。”

褚韶华很替王二力夫妻高兴,笑道,“先不必急,把眼前的生意做好,以后不怕没有去大地方的时候。”

王二嫂子笑,“就是眼前的日子,先前也不敢想的。”想到家里这生意最开始都是受褚韶华照应才做起来的,王二嫂子就对褚韶华充满感激。

“这还只是开始,嫂子的福气在后头。”褚韶华很高兴的留夫妻二人吃饭,虽说陈家不比从前,王二力夫妇也不是外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就是。陈太太也知王家人厚道,拿出白面与褚韶华做午饭。

饭后王二力又打听陈家春天准备种些什么粮食,这既回了乡,自然是要种田的。褚韶华道,“田地以往是给族里三叔家种的,去年回乡,也没提前说,如今还是三叔他们种着,待夏天收了麦子,婆婆说就把田地收回来自家耕种。”

王二力点点头,心下已是有数。

开春后,褚韶中也过来了一趟,难得还给萱姐儿带了包麦芽糖。

褚韶华有些奇异,自从丈夫过逝,娘家就来往有限,不过是丈夫下葬时过来一趟,年下也是没有来的,如今这是怎么了,竟还带了东西来。褚韶中问候过陈太太,略说几句话,陈太太就让他们兄妹自去言语了。以往陈家家业兴旺时,褚韶中时常过来打秋风,陈太太就看他不上。如今陈家败落,褚家纵有上门儿,也都是空着手,就是当初大儿子棺木入土,褚家一家子过来,也只随了一份薄礼,然后,一家子跟着吃了一天。就是如今褚韶中带了包麦芽糖给萱姐儿,陈太太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觉着褚韶中远不及王家兄弟实诚,不爱多瞧他,遂打发他去褚韶华屋里说话。

褚韶华脸色淡淡的,到屋里给大哥倒了碗水,直接问,“大哥过来,可是有事?”

褚韶中接过水却顾不得喝,左右瞧一眼,见无人,方压低了声音同褚韶华道,“有件大事想同你商议。”

褚韶华看他行为如此鬼祟,心下先有几分不喜,褚韶华不知褚韶中这里还有什么大事。就见褚韶中私与她道,“萱姐儿她爹无福,早早的去了。可妹妹,你还年轻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褚韶华断未料到褚韶中为此事而来,一声怒喝,腾的自炕上坐起来,抓起小炕桌上的一碗水就兜头朝褚韶中脸上泼去!褚韶中冷不防被泼一脸,幸而这是隔夜热水,虽则有暖壶保温,也不是开水,但也被烫的脸上红了一片。褚韶中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你这是疯了不成!”

褚韶华气的一把将小炕桌儿掀翻在地,指着门口,怒道,“你给我滚!”

“真个不识好歹!”褚韶中被泼了一脸一脖子的水,他自小也是个少爷脾气,见褚韶华这般不识好歹,瞪褚韶华一眼,气哄哄的走了。

宋苹听到动静跑过来时,褚韶中已是怒冲冲的出了陈家,褚韶华站在屋中,脸色煞白,浑身乱颤,明显是气狠了的。宋苹忙自地上搬起小炕桌儿放回炕上,见那茶碗已是摔成几瓣,又出去拿来笤帚簸箕的收拾了去,方拉着褚韶华坐在炕上,又重拿了只茶碗倒碗温水给她喝,劝她,“可别生这么大的气。”

良久,褚韶华方哆嗦着嘴唇说了句,“要任着生气,真是要气死了!”莫说她从没有改嫁的心,如今丈夫周年都没过,娘家大哥就过来跟她提改嫁的事!他们这是当她什么人了!

宋苹没细打听褚韶中怎么招惹住褚韶华了,倒是陈太太中午拿出白面,一家子吃了顿白的。

如今刚刚开春,天还是冷的。褚韶华叫褚韶华泼了一头一脸,非但烫了面皮,也灌了一脖子的水,再叫这春寒料峭的小风一吹,在路上就打了好几个冷颤,回家立刻让王燕儿给他煮了一大锅的红糖姜水,褚韶中连喝三碗,出一身大汗,方得无恙。

褚韶中裹着被子还跟妻子母亲念叨,“真是疯了!我才提个话头,她就泼我一碗水,根本没容我把事情说完,就把我撵了出来!我看她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大哥!我还不是好意!她这才二十,难不成真要在陈家守一辈子寡!”

褚太太叹气,“我说现在萱姐儿她爹的周年还没过,不好提这事,你非不听,非要去说。也不怪你妹妹恼,她是个有良心的,断没有男人周年未过,女人就改嫁的理。”

王燕儿灌了个汤婆子给男人塞被子里,唇角勾起抹笑意,不急不徐的驳了婆婆的话,“娘,话可不能这样说。难不成咱小宝儿他爹就没良心了,说来都是为了妹妹好,媒婆子给说的那齐家也是大户人家,齐家屯数得着的富户,给的聘也厚实,实在是难得的姻缘。这不是怕妹妹错过这机会,以后再没这样好的了,岂不可惜?再说,齐家也没说现在就过门儿,现下先把亲事说定,待过了萱姐儿她爹的周年,再叫妹妹出门子也是一样的。”

“就是这个理。”褚韶中怀里抱着汤婆子说,哆哆嗦嗦的抱怨褚韶华,“不容人说话,就横眉立目的。娘你没瞧见她那急赤白脸的样儿,唉,还是算了,我看她不是有这个福气的。”

褚太太轻声细气,“还有萱姐儿哪,要是华儿愿意给大顺守着,就守着吧。原也该守着的。”

王燕儿却不想舍了那五块大洋的聘钱,眼珠一转,连忙道,“倘是没这宗好亲事,自是要随妹妹的意思。可有这样的机缘,妹妹又这样年轻,不是我说,现在说守着容易,想想妹妹花儿一样的年纪就要受这样的苦,我做嫂子的都舍不得,娘你难道就舍得了?”

“舍不得又如何?这是你妹妹的命哪。”说着,褚太太就滴下泪来。

王燕儿忙又劝道,“倘这是妹妹的命,如何又有这样的好姻缘上门。娘,说到底,妹妹还是有命的。要我说,妹妹与萱姐儿她爹本就缘份浅。待以后,妹妹嫁了齐家,过一二年,给齐家生下儿子,照样享一辈子的福。妹妹一看就是享福的命,是陈家无福,留不住妹妹。”

褚韶中长吁短叹,拍着炕头儿说他媳妇,“你说的天好也没用,那不识好歹的哪里就领咱们的情哪。”

王燕儿道,“兴许妹妹就是一时想不通,先让她想想吧。”

褚韶中说,“齐家岂肯等哪?”

王燕儿道,“我让我娘去跟齐老爷说一说,她与齐老爷熟的。”

褚韶中无奈,“眼下也只得如此了。”

褚韶中碰壁而归,褚父知道此事,也觉着闺女有些死心眼儿。

褚母则道,“到底未过女婿周年,还是缓一缓。若华儿一意要给女婿守着,也不要逼她。”

褚父道,“我是看这齐家求亲颇诚,你想想,这年头儿,就是黄花大闺女,肯出五块大洋求聘的人家能有几个?华儿毕竟是寡妇,齐家还肯出五块大洋,这就是诚心。”

褚母呐呐,“为妾做小的,到底不好。”

“哪里说得上为妾做小,那齐家太太没孩子,到时咱华儿去了,过一二年生下儿子,一样过太太的日子。”褚父道,“况他大姨跟我保证了,说齐老爷说了,华儿去了与正房太太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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