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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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这二流子小混混,从来都是靠卖先辈的脸面过活,死在地下也不得安宁,总被儿孙刨出土来丢人。

过惯了穷日子的人,发现有机会脱能离这泥潭怎能不死死捉住?哪怕很有可能是黄粱一梦,我也愿飞蛾扑火试上一试。

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临了被父母卖个几吊钱去别人家继续做地里老黄牛,我可不愿意。

分别前夜,娘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车轱辘话,如何如何对不住我,让我进了宫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可我漫不经心的听者,只有一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日后发达了莫忘老子娘。

我心想,待我日后发达了,定不回头。

进宫不止是爹娘的美梦,也是我的。

梦碎只在一瞬息,我们又何曾知晓,想见皇帝要过九九八十一难?第一难验身就将我斩落马下。

秀女要求体如珠玉,无痕无瑕。我从小在农田长大,身上大伤叠小伤,像张破皮烂褥子。验身姑姑见我就皱眉,甚至没和其他人一样褪衣,她觑着眼从我老树皮一样的手上一扫而过,摆手让我退下。

悬着的心落了地,忽生解脱之感,短短几日皇庭之行,仅够我窥见只鳞片爪,管窥蠡测以的金砖玉瓦,已让人心惊胆战。

我已是怕了,家中好歹阔过有那两本闲书,无事乱翻曾见过一句,心比天高

命比纸薄。

悚然一惊,我环视青瓦红墙,终于听见了万万人无声呐喊

快逃。

我倒是想逃,但皇庭进来不容易,想出去更是难如登天,我命如草芥又何德何能让正午门为我而开?

落选之人被分做宫女进修,我学了两年规矩被分给了当时的陈贵人做三等宫女。每日做些洒扫活记,月钱不多,但攒个几年也够我出宫过日子。

早没了凡鸟变凤的可笑野心,一心只数着日子,待十年期满出宫,或嫁为人妇,或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若真能这样顺利也好,但宫女的命不是自己的,从被分给各自主子那一刻起,命再不握在自己手里,不,应该从青皮车驶进皇庭起,我的命便如当风秉烛,不得自己。

任我多步步小心,伏低做小,主子娘娘一犯事谁也跑不了。陈贵人久久不孕,竟起了歪心,与侍卫私通混淆皇族血脉,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陈贵人全家遭殃,我们这些下人也没讨得了好,贴身侍候的几位大宫女尽数杖毙。其余人等一律三十杖刑,或发配浣衣局,或发去冷宫。

冷宫日子难熬,吃不饱穿不暖,做的活比谁都多,夜里我躺在硬床板上,腐朽霉味儿直刺口鼻。身上伤口火烧一样疼,奇异的在酷暑寒冬品出点暖。伤口疼痛难耐,只能趴着扎陈贵人小人。

难熬的日里,全靠扎陈贵人小人才撑过来。

冷宫唯独有一桩好,头上再没了娘娘,我的命勉强能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可好,从天而将一位主子娘娘,前一位娘娘要了我半条命,现在这位呢?

虽还未见过这位娘娘,但因对前位主子的不满,已让我先存了两分怨怼。这时齐官突的俯身扯了扯我袖口,眼神急切又慌张,我以为他又要说些风凉话,两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道:管他是哪门子娘娘,到了我的地盘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不然

忽然一道清冷女声从头顶传来,那日后就叨扰姑姑了。

我心一跳,慢悠悠从地上起身,天边碧云不知何时飘到了香棘丛边,方才大逆不道德狂悖之言,大抵全被主子娘娘听了去。我屈膝行礼,头垂得低低的,奴婢不敢,娘娘恕罪。

冷宫的主子委实没什么好怕的,皇庭宫苑深深,克死数不清的女人。而阴气最重的莫过于冷宫,每年不知多少贵极一时的娘娘,草席一裹再无人知晓。

新主子轻笑一声,嗓音压得低低的,似古拙琴弦一声响,本无意打搅姑姑清闲,只我愚笨,不慎失路,不知姑姑可知晓翠微园在何处?

姑姑?我忍不住嗤笑出声,我居然也能混上姑姑?笑罢暗自不屑,又一个自作聪明的。往日送来的女人里也有和她一般,初时装样子拿乔,不肯坏了自家风仪,可惜都装不出半月。知晓再也无法走出冷宫一步后,都露出疯狂底色。

但更多的都是来了冷宫依然放不下主子款,处处颐指气使挑三拣四,没多久就得罪了各路地头蛇,被整得生不如死叫苦不迭。还有些宛如行尸走肉,终日垂泪,仿佛死了亲爹亲娘。

我对她存了恶感,横竖都看不顺眼。

忽的一道莹润白光映入眼帘,抬眼一看居然是块硕大羊脂玉悬在眼前。

乖乖,我瞳孔收缩,抖着手指尖轻点玉面,温润滑腻透掌而来。老天爷!我紧紧攥着手指,又惊呼一声。身侧齐官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若不是知道是齐官,我还以为是只水牛。

奇了,平日里最会装样子的狗腿子怎么愣了半天没反应,我暗生疑,齐官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齐官不作声我却忍不住了,非得看看这位腰上别着羊脂玉的阔主,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

视线从腰间羊脂玉不断上移,碧色褙子,葱绿窄袖,最后是一对笑眼。

我忽感头晕目眩,一阵接一阵的眼晕,回神与痴愣愣的齐官对视,成了对只会喘气的大水牛。

生得好看,我识得几个字,念过几本书,比只会鼻翼剧烈收缩的齐官强上不少,起码能说上几句,到底是何处好看。

她生了对剪水秋瞳,水光潋滟,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眉修目远,锁尽三千清秋三千雪。

本是清冷至极的相貌,但她眼里总带笑,似张古拙长琴,温和又厚重。

古琴又说话了,哦不,是娘娘,见姑姑似中意这玉佩,今日初见此物便做见面之礼赠与姑姑罢,万望姑姑不弃。

这这这我惊得不会说话,这半晌这不出下文,心跳如擂鼓,脑海中被那句赠与姑姑刷得一片空白。

齐官这会儿子反应过来了,红着眼想去接玉佩。我一脚踹了他个马趴,劈手夺过羊脂玉生怕土财主反悔。我没啥大见识,何德何能与这等奇物亲密接触?当下将土财主忘了干净,捧着玉佩痴笑,齐官揉着腰起身,沾住的草屑也顾不上,与我攒着脑袋一道看。

时不时惊呼。

娘娘一直等着,从无半分不耐。

看完,我拍掉齐官猪蹄,小心翼翼将玉佩收好,珍而重之的放在贴身衣物的夹层里。在齐官幽怨的注视下带娘娘往翠微园去。

拿人手短,我收了天大的好处,一路上态度可谓是谄媚至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娘娘有些奇怪,吃穿用度一概不问,独对土感兴趣,在我诡异目光注视下,娘娘羞赧一笑,解释道:我原是种地的,看此处地广人稀,土地多有荒废,想种些花草。

同人不同命啊!我家也是种地的,为何人家能做娘娘,我只能给主子端茶递水。思及此处又埋怨起死鬼爹娘,没再把我生好看些。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家再如何生,也生不出娘娘那般的女儿。

到了翠微园,已是破败不堪,蛛网遍布,只得我二人收拾里外。我做惯了农活,手脚麻利,收了羊脂玉干活更是卖力,没两天就收拾大半,勉强能住进人。

令人惊奇的是娘娘,她出乎意料的也干活爽利,从不摆主子款,能做的便自己做,不能做的就给我递家伙什。

我们搬进了翠微园,我原另有住处,但想来想去,与我同住的刻薄精哪有娘娘好相处,我不得看着娘娘免得她的钱财被人哄得一干二净!

事实证明,以往的女人在冷宫过成鬼样,全因没银子,只要有钱何处都能过得好。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自然也能让采买太监大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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