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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懂了,是大圆。
他刻意来风雪楼一趟,可不能空手而归,既然流罗能找到古丘巴勒。那她想必也清楚自己和古丘巴勒的交易,如今妩娘已死,己方失去了筹码,古丘巴勒定不可能再告知他当年的幕后黑手。
或许此节能落在流罗身上?
宋凌试探道:那娘子可知我于古丘巴勒的交易?
知道啊,流罗抬袖拂去桌面上的大圆小圆,神秘道:我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当年刺杀你之人到底是谁。说完她直勾勾的看着宋凌,好像想欣赏宋凌惊愕的神情。
你在试探的,你在猜疑的,我都能如实相告。
如此轻易?宋凌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他猜到了流罗或许了解内情,但非亲非故,她为何要平白告诉自己。宋凌已经做好了你来我往的试探准备,最后要付出能接受的代价换取,但居然如此轻易。
娘子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宋凌斟酌良久,还是决定先听流罗所求。
郎君只需告诉我,知道了当年刺杀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古丘巴勒?流罗轻笑道。
流罗对古丘巴勒是何态度?宋凌心中思忖,古丘巴勒私下里和她有接触,甚至她也知道古丘巴勒藏在何处。况且据她所言,古丘巴勒的娘子妩娘,也是她至交好友。
或许是善意。
古丘巴勒虽是狄戎人,当年也曾犯下大错,但观其这些年所作所为,已有悔改之意,可见本性纯良。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愿意一辈子留在礼朝,再不回狄戎,我可以不再追究。
第94章 千劫(十)
流罗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站起身往亭外去,宋承熙。
轻飘飘留下个名字,消失在转角,人在前头走,衣袂追在后头,全然不在意宋凌信是不信,又作何反应。
宋承熙,这三个字在宋凌嘴里转了一圈,吞咽下肚。他自然知道宋承熙是谁礼朝大皇子。
也是昌同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儿子,虽说从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随时一副夭折模样,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天家血脉,尊贵无匹。
大皇子外祖父是礼朝开国以来的唯一的外姓王余骁骑,名镇塞外的中山王。
曾与田氏之父田国公同镇苍州,余骁骑只有一独女,在他去世后,独女被纳入后宫,如今身居贵妃之位。
如今昌同帝选纳嗣子,但并不表示大皇子就完全没有继位机会。
一则,他是皇帝唯一的直系血脉,比宗族子弟强出不少。二则,他母族虽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不是大皇子娘胎里就带来的体弱,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这些年大皇子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好似已经绝了争夺皇位的心思。
但宋凌可不信他能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势轻易交给豺狼,就算大皇子将来真不能坐上皇位,继位的嗣子为了做样子也会将他供起来。
最有可能的是将大皇子当做活牌坊好好养着,时不时拉出来配合着唱一出天伦大戏。
所以这样一个身残体破,又地位尊崇,和罗府,和他完全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又为何要派人刺杀于他?
一慌神的功夫,流罗已经不见了踪影,宋凌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往外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流罗,她表面上只是姿容出众风尘女子,但却和狄戎右狼主古丘巴勒有来往,还知道当年罗府都未查出的幕后之人。
宋凌脚步一顿,用力掐了掐指腹,罗府是真不知道吗?是真的查不出来吗?或者是查到了,只是不愿告知他?
哟,可真巧,一道冷淡带着三分嘲弄的声音在墙角后响起,及时打断宋凌思绪。
声音的主人看起来是想表现的满不在乎,可惜修炼得不到家,尾音太高太急了些,拈酸味儿藏也藏不住地扑面而来,兜头浇了宋凌一身一脸。
宋凌对来人太熟悉,只听一声鼻音就能将人分辨。
罗锦年。
他自然知道罗锦年在风雪楼,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罗锦年造出的好大一场动静。可他也知道,他去见罗锦年意味着什么,祖母中毒,二婶自绝。
种种苦难,都会在他见到罗锦年那一刻,争先恐后地涌向千娇万宠的大少爷。
哪一桩,哪一件,是罗锦年受得住的?
他有意避开罗锦年,不叫沁进衣料中的白蜡与苦药染了罗锦年的香风。本以为只要他不主动去找罗锦年,依照罗锦年的拧巴脾气,不会自降身价的来寻他。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怎么,说不出话了?罗锦年转出墙角,压抑着胸腔中升腾的怒意步步逼近宋凌,他给自己下了死命令,这次再不可如同猴子任由宋凌戏耍。
你平日眼睛翻到天上去,看不上我们这些膏粱子弟的纨绔行径,现在你又为何在瞧不上的花柳地?
流罗真就这般好,值得宋郎君亲自踩一踩糟粕地,他前面都记得告诫,拿出了纨绔大少的款,说话凉薄又辛辣,但越靠近宋凌,便越不受控制,露了端疑。
流罗?与流罗何干?宋凌何等聪慧,罗锦年酸气刚翻腾,他就发觉罗锦年这气一半是朝他来的,另一半是往流罗去。
他哄罗锦年哄成习惯,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消气,罗锦年如今这般作态,无非是为了他在青葙庄的刻意冷落。最开始是隐秘不堪说的嫉妒,后来是不想让他立刻回府。
这好办,只要赔个不是。
兄长,青葙庄之事是我做差了,宋凌说完这句后再憋不出一个字,道歉不是难事。对别人来说也许有损颜面,但在他这里颜面不值一提,可对着罗锦年他却开不了口。
兄长?罗锦年语气不善,低首在宋凌脖颈间来回轻嗅,很好,没染上狐媚子的骚腥味。他往后退两步,鼻尖狠狠抽动一下,又凑了上去握住宋凌一只腕子,哪来的香烛味,郎君是去了哪家灵堂再来的青楼,倒是好兴致。
宋凌从善如流地改口,锦年别闹,路过寿材铺,许是在那儿染上了些。他僵着脸敷衍,生怕罗锦年多问一句。
按理说他不该瞒着,瞒着也没什么意思,罗锦年早晚会知道,但他就是开不了口。
罗锦年并未深究,抱臂退后与宋凌拉开距离,一身都写着,还没完呢,接着哄。
还在生气?宋凌吃了惊,有些没想明白了,这次怎这般难哄。须臾他意识到问题该出在流罗身上,他记起前次与罗锦年会见流罗时。罗锦年貌似很看重她,走时还曾警告自己不要再接近流罗。
这是醋了?宋凌恍然大悟,试探道:我再不来见流罗?一边观察罗锦年脸色一边补充:我与流罗姑娘只见过两次,对弈数局,旁的再没什么。
果然,罗锦年神色稍霁,先行转身,既没关系,那你还杵在这做什么,打扰人接客。接客二字说得阴阳怪气,讽刺味十足。
宋凌罩上兜帽跟上,暗道,果然是醋了,天下有哪个男子肯让心慕女子零落风尘中?可想给流罗赎身却不是简单的事,罗府不差银子,但流罗可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流罗身份成谜,行踪诡秘,连他都看不透,何况是脑中注水,胸中无墨的罗锦年。
需得提醒,别越陷越深。
宋凌加快步伐与罗锦年并肩,流罗来历只怕不简单,你与她来往需得放亮招子。
原以为说了罗锦年心上人的不是,他会着恼,却不想哪句话有幸得了大少爷芳心,他大发慈悲地低头睨了眼宋凌,步伐都轻快起来。
第95章 将雨(一)
娘子,那罗锦年也忒不是东西,叫去寸心弹琵琶,也不疼惜人,我刚去瞧了好生生一双手指尖都给磨破了。引路的小姑娘抱着玉质棋盒跟在流罗身后不停数落,不止这个,胳膊上也磕出好大块青,就算我们身份轻贱,也没有像他这样糟践人的!
流罗褪下一身轻纱曼裙换上暖和的羊毛夹裙,拿着火夹子蹲在内室拨弄盆中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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