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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说着,全然不知嘴角的一颗饭粒便一面跟随着她双唇的开合而轻轻颤动。一句话说完,那白胖胖的饭粒竟还顽强地停留在嘴角未掉。她就这样无辜地睁大了那双黑亮的像小动物一样的杏眼,带着嘴角的饭粒一起,神采奕奕看着他。美则美矣,却有些滑稽。

他看在眼里,并未出言提醒,只以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扭过头轻轻咳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又偏过脸来看她:“你喜欢便好,有想吃的菜品,直接报给厨房便是。”

“那念念便在此谢过兄长了!”说起吃食,她来了精神,自小到大她也并未有不合闺秀体面的地方,独有的一处,就是馋嘴,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去贪食,偶尔吃多了还会闹笑话,熙春和拂冬便要念叨她,限制她接下来数日的饮食,定不许她长胖了去。

思及此,沈婉柔恹恹放下手中玉箸。

早就吃完坐在一旁的陆铭见她把筷子放下了,遂起身说道:“我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先回书房了,你若是回院了想吃夜宵,就吩咐厨房去做。”

“兄长!”她有些羞赧,“在你眼中我就这么馋嘴吗!”最后一句是嘟囔出来的,颇没气势。

陆铭闻言并未作答,只挑了挑左眉,眼里几分玩味。随后又看了一眼她嘴角,便转身离开了。沈婉柔教他看得心里发毛,总感觉他最后那一眼像是强忍着笑意的,不太对劲。

陆铭一走,她便招了守在花厅外的熙春过来:“你快看看,我脸上可有不妥当之处?”

熙春一瞧见她嘴角的饭粒,脸都绿了:“小姐你唇角粘上饭粒了!”

沈婉柔一听,心都凉了,匆匆一抹唇边,见到那晶莹剔透的饭粒,登时又羞又气:兄长也忒坏了,就这样看了她一晚上的笑话,也不提醒提醒她,简直罪大恶极!

心中将陆铭来来回回埋怨了好几遍,沈婉柔一把将帕子盖在脸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时候在他面前便总是出糗,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见面的第二天就在他面前原形毕露,着实凄惨了些。

在由熙春扶她回后院的路上一路痛定思痛后,沈婉柔决定以后一定更加谨慎慎行,举止得宜。可就在她洗漱完毕,正要就寝的时候,厨房送来了一碗牛乳羹,来人说是厂督大人吩咐的。

沈婉柔犹豫良久,赶在牛乳放凉便不好喝之前,一把端来将碗里的牛乳喝了个精光,美其名誉,珍惜粮食。漱了口,摸着微微凸起的肚皮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她还想着,既然陆铭今晚用一碗牛乳赔罪,那她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今晚的事情了。

自那日被陆铭窥见自己的糗态后,沈婉柔心中反而对他亲近了几分,一点点找回旧日与他相处的感觉,刚入陆府的紧张与陌生之感消散了许多。

她在陆府的一应用度都是极好的,陆府的下人对她也都极为有礼,想必是陆铭早早便交代了的结果。她心中有数,也怀着感激,他给了她全新的生活,给了她一个强大可靠的避风港,让她在他的羽翼下安稳无虞,所以本能地,她就想着为他做点什么,对他的态度甚至会在不自察的情况下带有些讨好的意味。

她既然馋嘴,那光是吃府上厨子做的肯定是不够的,她自己还在闺中的时候,便因看古籍上的美食糕点而学了一些手艺,时常兴致上来了自给自足。

来陆府已有月余,府中各处沈婉柔都大致摸清了,一些得脸的下人她也都见过了,便想着不必再那样拘束,自己洗手作羹汤,让陆铭尝尝她的手艺。

于是当天晚上,陆铭就在饭桌上看到了两碟新鲜的菜色。

第3章 下厨

“喏,这道是清炖蟹粉狮子头。用的是猪肋条肉、蟹肉、虾籽、蟹黄、生菜等主要食材烹制。狮子头肥嫩异常,蟹粉鲜香,青菜酥烂清口,保准兄长你吃了以后清香满口,颊齿留香!”一道略带得意的脆嫩嗓音想起。

“还有这道,这是酒酿清蒸鸭子。色泽鲜艳,鸭子肉酥烂而完整,食之口味咸中有甜,鲜而醇香,可谓妙极!”沈婉柔起了个头便说得停不下来,一张小脸上五官生动,洋洋得意之情简直欲盖弥彰。

陆铭就那样双眼含笑地静静听着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最后看得她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兄长……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弯了弯眉眼,笑如暖风,融化千山暮雪:“无事。”顿了顿,他甚至愈发掀起了唇角:

“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加能说会道了。”

沈婉柔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兄长哪里话,这是在取笑念念吗?”随后又将筷子递了去,“快尝尝看,味道如何?”

厅中二人你来我往,自然又惬意,殊不知候在一旁的陈禹看了都快惊掉了下巴,想他们威名远震的陆厂督想来寡言少语,在外间行走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对着沈家小姐竟是频频展颜,这让熟知自家主子的他怎能不讶然。

陆铭接过玉箸先是伸向清炖蟹粉狮子头夹起一块蟹肉放入口中尝了尝,后又夹了一小块鸭肉,便放下了筷子垂目不语。同样是进餐,同样是这些步骤,可放在他的身上便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一套流程不疾不徐,一举一动皆隐隐透露出清贵优雅之感。

“兄长可还满意?”女声显然等得已经有些不耐了。

可他就是不言不语,垂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看得沈婉柔心中发虚,越发没底了,急急夹了一片蟹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边咬动边自言自语:“没有问题呀,就是这个味道。”

“咳。”终于有些装不下去,陆铭抬起一张微染红晕的脸,显然是憋笑已久,一声不吭是故意为之。

沈婉柔扫了他两眼,终是反应过来了:“好啊兄长!你竟戏弄于我!真是忒坏了!”说罢一扭身子,别过脸不理他了。

陆铭从侧面看只能瞧见那噘起来的红艳艳的双唇,娇嫩好似清晨沾了露水一朵山茶,无奈地弯了眉眼,他语气真诚道:“饭菜可口,甚得我心,辛苦念念了。”说完这句话,那先前因不满而高高噘起的小嘴便骤然弯出了甜美的弧度,可身子却还是扭着,并没有要回身的意思。

他笑着摇头,眼前人就算再会摆样子装门面,终究还是个孩子罢了,心中稚气未脱,他要多哄着些才好,遂亲自给她夹了一块鸭肉放入碗中:“念念今日下厨是大功劳,兄长我亲自给你夹菜可好?”

陆铭这样耐心哄着,她哪里还有什么委屈:“那兄长今日可要多吃些!喜欢的话,念念以后还做给兄长吃!”说着,更欢快地给陆铭添菜,眼见陆铭碗中的菜堆积得都似小山般高了,外间陈禹看得眼皮直跳,而一直静坐一旁的陆铭唯有无奈一笑。

不知为何,即便是碗中的饭菜远远超出了陆铭平日里的饭量,他却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全吃光了。沈婉柔在一边看着,暗暗发笑:没想到陆铭看上去清瘦挺拔,实则是个饭量大的呀,果真人不可貌相!

于是当晚,陆铭的胃疾复发了。起因则是,吃多了撑的。

大夫连夜入了听潮轩,行了一次针,又给喂了一次药,他胃部的痛楚才稍稍缓解。

看诊的大夫是陆府相熟的医者,照顾陆铭已有多年:“我看你小子是嫌命长了!饭菜再好吃也要学会克制自己,你小子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这两年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别又作践身子砸了老夫的招牌!”

这齐大夫是陆铭相识已久的长辈,从他是世子时便在他左右了,一直至今。是以陆铭对他十分尊敬,他躺在床上,苍白着脸,说起话来有些吃力:“齐伯,您别动气,只此一次,以后我定会更加仔细。”

那齐伯约莫五十上下,一身葛布青衣,面相极为和善,蓄着半白胡须:“你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毕竟前些年你……”说到这,齐伯目露不忍,叹息一声,才又道,“终究是伤了根本,身体底子不如以前了,你须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谋你所图啊。”言罢,似不忍再说,收拾好药箱,吩咐了些煎药时需注意的事项便推门告退了。

陆铭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初入东厂时,为了向上爬,为了办好差事哄上头高兴,什么苦都肯吃,什么活都愿接,行刺、卧底、捉拿嫌犯……办起事来废寝忘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前年皇家秋猎,他替圣上当了刺客的致命一击,长刀入肉,霎时见血,当时便昏迷不醒。被抢救回来意识苏醒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等那道圣旨,终究是被他等到了,他以命相搏,换来了今日炙手可热的权势。

他踩在千千万万人的头顶,站在无上权力的巅峰,可退一步便是万丈悬崖,万劫不复。其实今晚他的确不应该意气用事。只是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敢,也没有人会,主动给他添饭加菜了。除了阿娘和阿姐。而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阿娘和阿姐了。

他很想她们。

听潮轩发生的事情第二日便传进了嫣然苑,沈婉柔听后心都揪起来了,她只想着陆铭平日里公务忙,多吃点有力气干活,根本没料到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饭量,更不知道他原来患上了胃疾。

一时间,内疚,心疼,自责……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不止。

她并非没有注意到,陆铭平日里进食,基本上每道菜都会尝上两口,完全分辨不出他的喜恶。昨日他对于她夹到碗中的饭菜一概不拒,早就不止两口了,她还以为,他是觉得合口味,所以才一反常态的。现在想来,怕只是不想让她失望罢了。

其实在她与他分别的五年中,她也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听过许多有关他的事迹,旁人眼中的他,不择手段,善弄权术,是东厂那阴暗冷酷之地的掌权人,可在她心中,她始终愿意相信,年少时被她喊做“哥哥”的人,不会是一个坏人。因为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她一直记得那个看起来清清冷冷,却内心善良柔软的陆家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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