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勤奋(2 / 2)
车灯照亮了林荫大道,红色的轿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丛蕾和冷千山住了脚,望向后座的向一萍。灯光映入丛蕾的瞳孔,燃起一个希望的光点。
别墅区附近没车,向一萍看见他们走夜路,似乎于心有愧,朝丛蕾招招手:“丛蕾,过来。”待到丛蕾上前,向一萍凑近她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光点熄灭了,轿车疾驰而去,留下一串汽车尾气。
“我还以为她要送咱们一程,”冷千山将路边的小石子踢远,“她跟你说什么?”
丛蕾面无表情:“她说不是她不想留我们,她老公不知道以前她生过孩子,让我不要再来找她。”
搞了半天是想封住丛蕾的口,冷千山嗤地一笑,老公?绍哥除了带给他向一萍生孩子的消息,还说了另一件事——她如今在给别人当情妇。
什么先生太太,全是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哄一哄丛蕾就算了。他不挑明,是想给胖妞留点美好幻想,不然她每次想起自己的母亲是个情妇,只会更加地抬不起头。
冷千山随便找了家附近的餐厅,两人解决了晚餐,时间已经指向九点,他问道:“回云市么?”
丛蕾说:“回吧。”
冷千山的手放在通话键,正要按下,转念一想,却是假意拨通了电话,嗯嗯啊啊了一通,然后道:“唉,不用了。”
他“挂了”电话,忧愁地对丛蕾说:“我们今天可能要在昭市住一宿。”
丛蕾:“怎么了?”
冷千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司机的小孩发了高烧,他说找同事帮忙送我们回去,但都这么晚了,我也不想麻烦别人,不如先将就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
丛蕾没有意见,全凭冷千山定夺,他选了饭店对面的酒店,丛蕾没住过酒店,什么也不懂,坐在大堂的角落等冷千山,前台问道:“单人房还是大床房?”
冷千山想了想:“标间。”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还有我妹妹。”
前台见多识广,对他的私事毫不好奇,丛蕾亦步亦趋地跟着冷千山来到房内,冷千山给冷奶奶报了个平安,见丛蕾还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说道:“不去洗澡,愣着干啥?”
冷千山有自己的小九九,背过脸不看她,怪这场合太暧昧,他的气息绞着丛蕾的气息,在房内挤得慌,丛蕾被他吼得一醒,看清了整个房间,瞠目结舌:“咱俩住一间?”
冷千山还是背对着她,眼睛往上看,摸了摸平头:“不然呢?”
丛蕾为难:“这……不大好吧。”
“咱俩小时候还睡一张床呢。”冷千山骂道,“一身臭毛病。”
丛蕾急了:“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冷千山泰然处之,“那你自己拿钱再去开一间,晚上害怕也别叫我。”
“……”金钱扼住了丛蕾的咽喉。
“你看,叫你去你又不去,非得贴着我,”冷千山贼喊捉贼,“我就不懂你每回弄这一出出的干嘛,上辈子修女转世的吧。”
丛蕾没力气和他斗嘴,气得去洗澡,冷千山奸计得逞,晃着二郎腿打开电视,他倒也没揣什么坏水,就是想多亲近亲近丛蕾。
半小时后,丛蕾头发一路滴着水出来,双手伸直了摸摸索索,像是电视里蹦出的贞子,她紧急呼叫冷千山:“吹风机在哪里?我找不到吹风机!”
冷千山进到浴室,沐浴液芬芳的热气登时笼罩了他,他脸有些红,手忙脚乱地从最底侧的柜子里翻出吹风机,拍拍床沿:“坐过来。”
丛蕾捞起一边头发,虚着眼:“?”
“……”瘆死人。
冷千山绮念全无,给她找了一张擦头发的毛巾披在肩上:“来,我给你吹。”
他将她的头发全部搭在脑后,丛蕾总算抬直了脖子,她的黑发柔顺茂密,发梢的水溅在他的胳膊上,冷千山的手在她的发间穿梭,一缕一缕给她理顺,轻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
丛蕾动容:“冷千山。”
冷千山柔情似水:“嗯?”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狗了?”
“……靠,”冷千山把吹风机砸在她怀里,“自己吹。”
丛蕾求快,将吹风机开到最大档,暴力地乱搓乱抖,冷千山看不下去,又抢过来:“没点女孩子样。”
“是,你最有女孩子样。”丛蕾道,“冷公公。”
冷千山扯她的头皮:“再说一遍。”
“冷公子。”
“说你怂都是在抬举你。”丛蕾为了运动扎头发方便,刘海没有修剪,已经长到了脸侧,冷千山道,“丛蕾,你别留刘海了。”
“我不。”没刘海她总觉得脸上光秃秃的,像在街上裸奔,影响市容市貌。
冷千山的审美经由冷奶奶的培养,十分偏爱大光明,他摸着丛蕾的毛,很自然地说:“刘海挡你眼睛,你露出整张脸好看得多。”
自她长胖后,第一次有冷奶奶以外的人夸她好看,这个人竟然是冷千山。
他浑然不觉丛蕾的震惊,吹得手腕发酸:“女人真麻烦。”
等冷千山洗漱完出来,想看恐怖片助助兴,丛蕾已经合了眼平躺在里面的床上,工工整整地盖着被子。冷千山关了电视,也上了床,房间床底有暗灯,他们的床挨得很近,他一转头就能看见丛蕾,仿佛与她并肩而眠。
冷千山兴奋地睡不着,光影迤逦,丛蕾的额头饱满,到眉骨那儿折出一个线条,接着又从鼻梁处异军突起,到了人中再陷进去,下巴尖往上翘,和风细雨地收了尾,他用一只虚空的手描绘着她,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睡了吗?”
丛蕾喃道:“没有。”
她反复咂摸着与向一萍的对话,这场对话她等了六年,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掰开来细细分析,找出她每一层话外音,越找越心灰意冷。
“过去的就过去了。”冷千山知道她失落,“不该想的事少瞎想。”
“我恨她。”丛蕾一冲动,说道,睫毛像蝴蝶微扇的翅膀,“我宁愿不要被生下来。”
冷千山担心她想不开,伸脚踹她的屁股:“净说胡话。”
母亲对别人来说是有血有肉的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抽象化的符号,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她就被蛮不讲理地塞到了这世间,丛蕾翻了个身:“我特别羡慕楚雀。”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冷千山看不了她自怨自艾的模样,心脏揪紧,又涩又疼。
给不了的。她没有健全的家庭关系做奠基,没有人给她示范人与人之间正确的相处,这是她面对外界产生阻碍感的源头。她不知道怎么和人沟通,怎么和人交朋友,能和她相处的,只有从小欺负她到大的冷千山。
“乖。”冷千山摸摸丛蕾的脸,不经意触到她的枕头,布料被她的眼泪淌湿了一小块。这个哭包,可怜蛋,在她短暂的人生里,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伤心,冷千山突然很想亲一下丛蕾。
他硬生生忍住了,他想,只要她能苦尽甘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
泡影般的寻亲之行落下帷幕,丛蕾除了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想起向一萍,生活仍然是一成不变的平凡。她将自己耗在健身房内,成日与各种运动器械打交道,彻底适应了清汤寡水的饮食,即使吴教练不监视她,她也不会再见缝插针地偷懒。
训练的强度一天高过一天,吴教练主要针对丛蕾的耐力和身体数据的变化帮她进行及时调整,她开始迅速地掉肉,四肢减得最快,体重秤上的数字几乎每天都会变少,吴教练常常会被她的减肥速度吓到,大赞她“天赋禀异”。
丛蕾时来运转,当初医生预言的“抽条”好像终于实现了。冷千山给她补充了大量的营养,到了八月中旬,丛蕾犹如雨后春笋,个子嗖嗖地往上冲,直冲到一米六八点五,体重也降到了一百三十二斤。虽然算不上纤细,但起码回归了正常值,是她这个身高的标准体重。
吴教练春风得意:“我说了让你瘦十五斤准能瘦十五斤,至今没人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丛蕾在做双手交替的平板支撑,调整着呼吸的节奏,热量熊熊燃烧,吴教练放弃了打鸡血的鼓励方式,淡定地和她聊天:“听说你要开学了?我跟你说,开学后也千万不能懈怠,每天该做的基本训练一定要完成,这样坚持三个月,体重才会真正固定。”
五组时间一到,丛蕾躺成了个四脚青蛙:“知道了。”
晚上冷千山摸到健身房,丛蕾还在吭哧吭哧地做卷腹,他敲了敲门:“喂,还不休息?”
丛蕾见他来了正好:“你帮我按按脚,我再做十分钟仰卧起坐。”
冷千山按着她的脚踝,丛蕾像个健身狂人,很有节奏感地一起一落,冷千山的视线落到她的胸部,不由心猿意马。丛蕾再一次坐起来时,脑袋“咚”地与他撞在了一起。
“你在报复我么,”丛蕾扶着额,眼冒金星,“不练了不练了!”
冷千山恶人先告状:“我看是你健昏了头。”
“你才贱呢!”丛蕾气喘吁吁,“我这两天多练练,过几天得回家了。”
她整个暑假都待在冷家,嘴上说是来陪冷奶奶,其实是他们陪着她,冷家是她的避难所,丛蕾在这里享受到了十几年来绝无仅有的公主生活,可惜她本尊是个灰姑娘,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要拱手相还。
“回家?”冷千山不高兴地说,“这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儿去?”
丛蕾解释道:“快开学了,再不回去不合适。”
她的中考分数毫无悬念地维持在年级的前十名,七月底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丛蕾特地去一中看了看录取榜单,裴奕的名字又和她紧挨着,像某种冥冥注定。
自从她妈的事了结后,对裴奕的倾慕,便成了支撑丛蕾减肥的最强动力。
冷千山赌气:“哪儿不合适?”
丛蕾:“……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
她还需要丛丰交学费,不可能等到了开学才去伸手要钱。话说回来,她一度担心丛丰会不给她付学费,现在排除了这个顾虑,毕竟这是向一萍合该出的钱,丛丰不至于贪她的赡养费。
冷千山蛮横地说:“别回去了,学费我给你交。”
“怎么可能,我欠了你这么多,再让你交学费那我成什么了?”丛蕾莫名其妙,“而且你干嘛老留我,咱们开学不是又得见面么?”
冷千山炸了毛:“谁留你了!爱走不走。”他污蔑道,“你不想陪奶奶就算了。”
“你少冤枉人!”冷奶奶的身体状况日益改善,甚至能靠着助行器走一会儿,丛蕾对此很放心,“你照顾好奶奶,别在她跟前说我坏话。”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冷千山哼道。
丛蕾在冷家住的最后一天,洗了个痛痛快快的澡,花洒冲掉了镜面上的水雾,她把头发往后抹,时隔半年后,重新端详起自己。
她脱下脂肪做的外衣,虎背熊腰的身体被捏成了人形。背自然挺直,肩膀呈一条平线,显得脖子纤长。双下巴也隐藏了起来,手臂紧实,腰腹的游泳圈少了两层,扔掉了多余的部分,丛蕾逐渐显露出真正的原貌,她左看右看,没有中奖后的狂喜,只有深深的感慨。
这具平常人的躯壳,是她历经了多少千锤百炼,一点一点雕琢而出的,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称呼她是个胖子。
丛蕾抬起手,在腋下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到。
她收拾好行李回到家,丛丰看到丛蕾,吓了一大跳,蒋秀娟也惊掉了下巴:“哟,瘦了这么多!”
他们的表现太夸张,丛蕾自己随时观测体重,倒没觉得外貌的变化有多大,可在不常见面的人眼里,却是脱胎换骨地翻了新,她妈的影子若隐若现,丛丰震惊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教训她:“你还知道回来!”
丛蕾到向一萍那儿走了一遭,心态早不复以往的偏激,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坦然地认了命。丛蕾有预感向一萍对她说了假话,丛丰不是自己的生父,她反而不再怨他,丛丰拿钱办事,其实对她已经尽够了责任,宠物养个十几年也有感情,何况人呢,他只是不拿她当亲生女儿而已。
丛蕾抱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叫了声:“爸。”
她的示弱令丛丰没再单方面地发火,他本来就是走个过场骂一骂,好让她知道这个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丛蕾回到卧室,她窄小的房间赫然成了韩泰欢乐的小屋,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地上歪七八倒地摆放着玩具,让丛蕾无处落脚。
丛蕾只得将行李拿出来,蒋秀娟意识到屋里没了她的容身之地,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丛蕾,阿姨不知道你要回来,我这就收拾收拾。”
韩泰抗议道:“妈,那是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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