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首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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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蕾的头皮以他的碰触为圆心, 酥麻了一片。

她的耳朵根通红,幸亏包厢里光线黯淡, 掩盖了她的窘态,一束射灯照过来,衬得两颗大眼珠子朦胧水润, 直不楞登地瞅着裴奕。

这副神态,与裴奕家养的小狗一模一样。

难怪他总觉得她眼熟。

起初他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她, 丛蕾默默无闻,唯一的交流是他收作业, 每次到她那儿尚未开口, 她便会埋着头迅速递给他。后来她与楚雀成了好友,两人对话的机会与日俱增,他才发现丛蕾像极了只呆头鹅,脸圆就罢了, 有时吓一吓她, 眼睛瞪得老圆, 傻乎乎的, 让人想掐一把。

呆归呆,偏巧成绩还不错,挺奇特。

裴奕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大家将他架到班长这个位置, 给他贴上“品学兼优”的标签, 很令人烦闷, 日渐被束在一个框里, 稍微做点出格的举动,就会有人大呼失望。他也想去网吧打游戏,把看不顺眼的人揍一顿,但这些事卓赫能做,冷千山能做,他不行。

班里有人找他求助,他能帮就帮一把,若非看不下去,裴奕很少插手别人的纠纷。丛蕾被袁琼之欺负,他心知肚明,那日他们在天台,楚雀来找他帮忙,他根本不想蹚这趟浑水,丛蕾的处境终归需要她自己解决,袁琼之太缠人,一闹起来没完没了。楚雀是了解他的,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伪君子,戴着张温和的面具,骗过了所有人。

她说的是实话,所以裴奕不生气,只是有失偏颇。裴奕自认他起码还有底线,没有楚雀说的那么糟糕,否则他不会在看到他们逼着丛蕾和刘全才接吻时,主动去找袁父让袁琼之转学,导致如今袁琼之动不动就给他夺命连环call,他还不能发火。

裴奕善于观察,丛蕾这半年来变化巨大,由懦弱地承受,到奋起反抗,犹如某种生动的人类实验。

“裴奕!”卓赫嚎道。

郑德来这边巡视,卓赫将他逮了个正着,男生之间没那么多计较,丛蕾早已经坐远了,眼观鼻鼻观心,等到裴奕随着郑德离开,四下无人,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头。

今天没白来。

楚雀在和沈雯娜聊天,丛蕾咂摸着窃喜的滋味,冷不丁被人一下抱住,抬眼一瞧,黎晶晶醺红着脸靠在她肩头。包厢内女生居多,郑德不允许他们饮酒,有人耐不住,到隔壁顺了几瓶啤酒。黎晶晶酒量不好,多贪两杯就上了头,丛蕾僵如石雕,试了试推开她:“呃,晶晶?”

黎晶晶沮丧地搂着她:“我成绩不好,大概考不上本部了。”

“不会的,分还没下呢。”丛蕾宽慰道。

“唉,你不用开导我。”黎晶晶忽悲忽喜,酒后奔放,手直往她背上呼,耍赖似的,“丛蕾,我要感谢你!”

丛蕾耳膜鼓噪:“谢我什么?”

“袁琼之。”

丛蕾长期活在袁琼之的阴霾下,乍然听到她的名字,心头硌得慌。

黎晶晶兀自道:“你不知道袁琼之被打了,我有多高兴……她总瞧不起我。”她瘪着嘴,悲愤地说,“我老家也是农村的,农村的又怎么了?哪里比人差了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丛蕾默然不语。黎晶晶八卦时没心没肺,心里竟也压着事,看来大家活得都不轻松。

“她整天胡作非为,我可算受够了!”黎晶晶要哭不哭,她憋了太久,只能借着酒精宣泄出来,喃喃道,“多亏有你……丛蕾,你、你是个好同桌!”

丛蕾与楚雀孤军奋战,方才听到那两个女生的编排难免心寒,黎晶晶的支持来得及时,无疑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让她知道,还有人认可她,所有的不屈并非是一文不值的。

暖流融进血液,也跟着上了头。

夜入九点,大家开始零零散散地告辞,这一别,有的同学情份也许就此遥隔天涯了。黎晶晶不舍别离,非要和丛蕾喝一杯,清脆的撞杯声,终于撞出了丛蕾对初中生活所剩无几的留念。

她心绪交杂,回家洗完澡,疲惫地接了杯水,喝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猛地一转身,只见冷千山气定神闲地坐在她家客厅,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

“神经病啊!”丛蕾险些呛死,一通咳嗽,“你来出点声儿好不好!”

冷千山倨傲地说:“朕走宫还需要通知你?”

丛蕾不明白什么叫“走宫”,兴许又是哪个电视剧的台词,她进门时将毕业照随手放在鞋柜上,现下却到了冷千山手里,丛蕾怕他又打歪主意:“还给我。”

冷千山用目光把裴奕和丛蕾连成了一条虚空的线。

碍眼。

自从她家多了韩泰和蒋秀娟,冷千山不问自来的习惯有所收敛,丛蕾家今天没人,他问了楚雀,知道他们要开同学会,他在窗台巡视了一晚上,抓心挠肝地守着她进了楼梯才翻下来,丛蕾跃跃欲试,冷千山警惕地把毕业照举高:“干嘛。”

丛蕾一阳指直戳他腋窝:“我才要问你干嘛?”

冷千山被她挠得发笑,挡住她的手:“喂,你是不是长高了?”

照片里,丛蕾站在楚雀身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被衬得大了一圈,但只比楚雀矮一点点。

丛蕾自己倒没发现,冷千山拿了卷尺:“过来,我给你量一量。”

丛蕾笔直地贴着墙,冷千山从她脚跟量起,一寸一寸往上拉,他凑近了看刻度,下巴紧挨着她的额际,呼吸的气流擦过她的耳廓,丛蕾被他的身躯笼罩着,乍一看像被他搂在怀里。丛蕾刚洗过澡,沐浴露的香气若有若无,冷千山看似专注,脑内却止不住地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以前她胖滚滚的,他最爱揉她的肚子肉,如今心里有了鬼,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太近了。

丛蕾偏了偏脑袋:“你快点。”

冷千山低下头,使劲嗅了嗅她的脖颈。

唰,丛蕾登时炸了毛,青春期的少女,早懂了男女有别,她正要严厉谴责,冷千山已正色道:“你喝酒了?”

她的酒气还没散净,丛蕾“嗯”了一声。

冷千山轻哼:“胆儿肥了。”

他忖度这胖丫头该不会趁着喝高了跑去跟裴奕表白吧,不,她应该没有这种胆子……

他有什么立场来教训她,丛蕾不耐地催促:“你还量不量?”

“一米六七。”冷千山收了卷尺,“你这绳跳得有效果。”

丛蕾愕然:“你知道我跳绳?”

“你梆梆梆把那感应灯跳得乱闪,谁不知道?”

她在楼下挥汗如雨,圆鼓鼓的身子,状若一只蹦蹦跳跳的大白兔,认真又卖命,滑稽得有些可爱。

丛蕾一想自己蠢笨的模样都被冷千山瞧了去,恨声道:“你就看我笑话吧!”

破天荒地,冷千山没有借坡下驴嘲笑她,他仿佛有心事,坐了会儿便拍拍屁股走了。丛丰还没回家,丛蕾怀着忐忑,拨通一个号码,半晌后,那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丛蕾心跳如擂鼓,挂断了电话。

老式电视机黑黢黢的屏幕对着她的脸,映出一团混沌的暗影,时隔多年,她又听见了她妈的声音。

丛蕾的妈是一朵姹紫嫣红的牡丹,会为了一件漂亮衣服夙夜难眠,为了一只口红哭天喊地,对美的追求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又土又胖,这样去找她妈,她不仅不认识自己,保不准认出了也未必想搭理。

丛蕾缱绻地描着毕业照上裴奕清俊的脸,随后,怅然摸了摸那一小块头皮。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减肥。

“冷千山!”

胡老头指着冷千山的空座位,掷地有声:“这是他第几次不来上课了?!”

班里静如死水,胡老头是海中从一中高薪返聘的老教师,摆着名师的范儿,做人一板一眼,责任心与使命感高度饱满,谁敢和他叫板,他就敢气到晕厥,哪个领导的账都不买。

“个兔崽子,别以为家里有钱就能欲与天公试比高!学生要有学生的本分!”老头扯着破锣嗓子跟冷千山隔空喊话,“常泽!叫冷千山立刻回来上课,不然直接退学,大家都不糟心!”

常泽嘀咕:“关我屁事。”

“你说什么!”胡老头耳背,但不妨碍他眼神儿好,粉笔头精准地砸在常泽桌上,“不乐意是吧?”

“乐意!我乐意不成吗!”常泽憋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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