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属于你妈妈的东西,夺过来(2 / 2)
外公闭着眼睛,摇椅纹丝不动,富二代有那么一刻被吓到了,犹豫着不敢喊。
好在鸟儿瞧见他来,到底扑了扑翅膀,外公听见声音,醒了,摇了摇身下的椅子,喊了声:“谁啊。”
声音苍老,浑浊,他外公就快一百岁整了。
九十岁的时候,他还觉得他外公很年轻,笑声能听见,夏天,能整日地坐着钓鱼,几斤的鱼,也能扯上来,冬天去故宫,排半个小时的队。
即使是九十岁,也已经是整整十年以前了,十年前,富二代才十几岁,在国外念大学,和张扬,不要命似的糟蹋东西,自诩天之骄子。
而现在,他已经是立业成家的年纪了。
外公真的不年轻了,没人能确定他能不能活到一百岁。
偌大的丁家,马上就要没有主人了。
富二代说:“外公,是我。”
外公笑了两声,像是从肺里掏出了的一样,有点沙哑,但是很开心,他摸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富二代连忙走了过去,拖了个小椅子,坐在旁边。
他说:“我陪您晒会儿太阳吧。”
外公像个老小孩,笑得眼睛都没有了;“你哟,在外面不好好吃饭,瘦了。”
富二代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外公,我在外面儿上班挣钱,开店子呢,哪有儿不瘦的。”
“嗬嗬,”外公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开的什么店子?多少人?”
“餐馆,给人做饭的小店子,加上我和老板娘,还不到十个人呢。”
“好,我们小勉也能给人做饭了。”
“瞧您说的,”富二代不乐意了:“我早好些年就给您做过饭了,您忘了,炖羊肉,还炒秋葵,我可不爱吃那玩意儿了。”
外公也不乐意了:“你打小就挑食。在外头,还有什么新鲜事,也说给外公听听。”
“还有……”
云影慢慢地转着。
“我跟个小姑娘好上了,她跟您一样,爱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养个花儿呀宠儿的,等过两年,我把她带回来,咱仨一块儿晒太阳。”
“小姑娘……”
“可不是一般小姑娘,”富二代煞有介事地道:“可厉害了,我那挑食就是她给掰好的。”
外公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鸟儿又跳了跳,午后阳光的影子投在这古旧的院落里,特殊护士站在屋檐底下,随时准备着老人家的意外状况,天空又有一群小鸟飞过,叽叽喳喳,外公的手指在扶手背上悠悠地比划了两下。
“还能唱两句儿吗?”
外婆去世前,就是在这个院子,叫他唱一段,他唱的是外婆最得意的唱段,西皮流水,外婆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富二代拉下脸道:“我才不唱呢,您不知道,我在租房子的地方,年年都被拉到敬老院给人唱戏,唱一下午,就给一袋儿洗衣粉。”
外公听得大笑起来。
那些守着的保卫员和小护士都觉得稀罕极了,探过头来望。
“谁呀?”
“小傅少爷。”
“哪个小傅少爷?”
“秀大姑娘的那个儿子……”
煮豆燃豆萁……
小时候,富二代会背的第一首诗就是曹植的《七步诗》,不是床前明月,也不是大漠孤烟,丁秀准背着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外面又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富二代看着日影算了算时间,丁昊月来的真是够快的。
“老先生,”屋里的人都这么喊外公,那个人远远地道:“丁大少爷来了,说是给您送晚饭,人在门口,问一声要不要搬到院子里来吃。”
瞧,多低级的手段,多俗套的情节。
外公还没有去世,丁家的家产之争便被搬到了台面上。
他亲爱的大表哥丁昊月,丁家长子的长孙,甚至不惜买通江尧企业家老唐,参与江尧市政工程,恶意拆迁马戏区,从千里之外,把他立刻逼回北京。
怎么逃,怎么躲,他都不放过。
富二代咬着牙才没说话,覆在椅背上的手青筋暴起。
在大院里活了整个世纪的外公却毫不意外。
他老了,却心聪肚明。
脚步声越来越近,阵势大得很,喊少爷的声音一连串,外公缓慢而坦然地拍了拍自己最心爱的小孙子,带着咳嗽笑道:“小勉,别怕,把属于你妈妈的东西,夺过来。”
富二代一愣。
北京的冬天,天高云淡,北海的风永远不停地吹着,树叶在风里变得焦黄。
“不好了!不好了!小傅少爷打人了,少爷们打起来了!”
“快来人呀——”
院子里,鸟雀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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