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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他也不高兴,生姚简的气。出趟门儿就能认识谁,不怪当初被个小混混拐跑,拐的就是她这样没防备心的。
姚述没经过考虑地还嘴了,“我是不爱管,架不住妈想管,她叫我来的。”
姚简想上来揍他,可周围人多眼杂的,她咬咬牙还是忍下来,恶狠狠地剜他,“那你回去告诉妈,我谢谢她多年养育之恩,不过今年我看我还是回我爸那儿吧,这样两边都舒坦!”
“行,没别的话说啦?没有我走了。”
姚简在后面气地跳脚。“你走吧!恭送你!”
她没带手机,姚青书在这方面家教出奇地严,说她高二学习回家用不上,买回来部小灵通给姚简用,不知道是充了多少钱话费送的,姚简越看小灵通越狗血,后来干脆也锁在柜子里,这回出门也根本没想着带。想联系谁只能上人家食杂店花两块大洋打,打了叁次,六块钱没了,就剩这点儿零钱,她出来的急,剩下的是完整的红票子,她还有点儿舍不得,等在食杂店门口等姚青书给她回拨,一等就是叁四个小时,等的她闲来无事听老板吹水,几个老爷们儿买点儿烤串,开吹几百万的大生意,听到最后姚简能倒背如流,烤串儿又太香,活生生把她馋跑了也没接到姚青书的回电。
姚简没志气就在这儿,生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人跟她服个软,给个台阶下,说不准她就矜持地跳下象牙塔。谁知道姚述又是个硬石头,蒸不熟热不透,弄得姚简脑袋冒火星,气地没噶蹦一声抽过去。
她孤零零地待在公交车站旁边,和姚述再住一块儿还不如在这儿天为被地为床,权当感受感受叁毛流浪记是怎么捱得,将来忆苦思甜。她想着又蹲回马路牙子上,给自己唱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
越唱越瘆的慌,小时候儿歌怎么还缺胳膊少腿儿,她想起腿,又想到早上姚述杵在自己面前跟拿刀削出来的筷子腿。睁眼睛,闭眼睛,抬头,姚述还没走,低头看她。
“你都说了养育之恩,”
“滚滚滚,不乐意和你说话。”
“那我在这儿,你回家,这你总满意了?”
姚述和她并排蹲下来,姚简腾地站起身,拍拍屁股,指着姚述鼻子说,“你跟这儿骂我呢是吧?”
“我又怎么骂你了?”姚述也起来了,他脸上怒气冲冲的,跟她道歉也不行,给她腾地方也不行,这人真够难伺候。
姚述比他更生气,气急败坏,“好事儿全是你的,你孝敬妈为她好,弄半天是我无理取闹,你在背后骂人你还有理了,表现得这个大公无私,你奉献你牺牲,我真……”她气地像刚吃了满胃的串儿,一打嗝都是腥膻味儿,差些背过气去,“我不跟你说了,我走!”说着她大步流星往前走,眼睛瞟着哪儿有快捷酒店,这假期算是废了,菲菲,妈,咱们有缘再见。小姚述,你等着,这辈子我也不搭理你。
可姚述跟着她,肩膀并肩膀,甚至比她走的还快,远远看两人就像是走两人叁足。
他迈出那两条仙鹤腿,跟起飞了似地,她眼喷火和他比竞走。想着他就该关在动植物保护区,送给豹子当晚餐,他一面跑,狮子一面追,追到最后脖子给他咬断,当然这仅限于姚简的想象里,姚述怎么凄惨怎么来。
真想一巴掌把他那趾高气昂的脑袋抽歪。
“你有病。”
“你才有病。”
两个人忙着斗嘴,没看路。不知从哪儿窜来辆没打双向灯的皮卡,迎面走来咕噜咕噜地发出振聋发聩的哨子响,姚简本来不怕,她在马路边走,和车轮走平行线,各有各的路。可她却有种微妙的预感,不对劲儿,那皮卡的车轮在路灯故障的夜色下明显打个滑,姚简走的没那么快了,她细细地观察。
姚述还走着,显然是没注意。
蹭——地一声!
她第六感应验了。
那车轮临时变道,车轮打了急转窜出老远,斜着就往马路边打滑撞来,噼啪划出满地的尖叫声,马路边的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积冰当帮凶,车辆借坡就直挺挺地撞过来!
姚简没喊,当下脑子空白。
她只记得拉着姚述就往旁边倒,耳鸣似地天旋地转,天为被地为床,滚了两圈,滚的肘关节磨破,但好像哪儿都不疼,就只有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着,还有手臂上的脉搏,像要鼓出皮肤在似地,她大气都不敢喘,伏在姚述胸口上听见他心跳也隆隆作响,像六月疯下的惊雷,狂躁地跳着。她迭在姚述身上,就像疯了似地摸他哪儿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儿吧?姚述你说话呀?你伤没伤到哪儿?”他不说话,她差点儿就哭出声,车轮离他们也就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死里逃生,身后荤段子也不唱了,有人喊撞车啦!凑热闹的都开始往这儿看,包括那两个演员,他们看见姚简趴在姚述身上,她听他心跳,怕他会因为心跳过快丧命。
他们俩都没转头看车轮,姚简怕看过去会看到他们俩谁的腿被碾在车底,她怕自己现在不疼是因为痛觉的迟钝,怕自己或者姚述的半边身子已经碎地跟鸡骨头架似地,空余满地血流如河。
她更害怕今天他们俩都因为无所谓的争吵而残了。那可怎么办。她终于开始后悔跟姚述吵架,念起他所有的好来,姚简渐渐把头抬起来去看他的脸,在黑暗中隔着一条马路,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把他的脸扳过来,他俊秀的脸上闪烁着迷茫的光芒,她把眼泪都落在他脖颈上,她说姚述你别吓我呀,你千万别出事儿。姚述不知想什么,他也不敢喘气,没说话,只有心脏炸开似地跳。
他看着姚简被风吹散的头发还有她那张哭的不成样子的,丑丑的脸,张开嘴想说些话,可很快又合上,好似还在幻觉中,身旁万物都浸没在慢动作里,包括姚简拉向他时勾住他手掌的拇指。
“你说话呀。你跟我说说话?”
从地上爬起来,他身体活泛,只有脚掌可能是滚在地上时有磕碰,其他地方,每寸都不痛,姚述的思想也随着新生而越来越单纯,有死而复活的纯净感,所有东西都融化在夜空下。
直到他叫了声姐,他好久没叫过。姚简捂着受伤的腿,在几个热心市民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着,她也好久没听过,闻言抬起头,愣愣地望着他,像要记住他的轮廓似地牢牢的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止回去的眼泪再次奔腾着夺眶而出。
她说姚述,你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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