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八娘,你在做什么?”又是一名少女气呼呼的走来,如果说八皇女是一朵清丽出尘的水仙,那么这名少女就是骄傲华美的牡丹,她看到沈夫人满身狼狈,她连声问询:“夫人您没事吧?”她怒斥陈司籍:“阿姨让你去接夫人,你就这么看着夫人摔倒?”
沈夫人笑着说:“年纪大了就容易眼花,一脚踩空差点就摔了,还是陈司籍见机快,扶住了我。”沈夫人有心打圆场,把王珞的功劳按在了陈司籍头上。
七皇女这才神色微缓,她偏头看着男童,嘴动了动,似乎想要发火,但还是勉强忍住了,她没骂男童,却径自对八皇女抱怨道:“你怎么看着大郎的?老让他到处乱闯,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八皇女被七皇女训斥的脸色发白,但又不敢反驳七皇女,七皇女的生母是贵妃,而她母亲只是一个歌姬,死去多年都不曾得一个名号,她眼睛一红,泫然欲泣的说:“是我不好,没看好大郎,七姐你别生气。”这名少女正是王贵妃所出的七皇女,也是沈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七皇女出生后沈夫人甚至还入宫照顾了七皇女一段时间,可以说整个王家的姑娘加起来的份量,都比不上七皇女在沈夫人心中的份量。
七皇女哼了一声,没跟八皇女计较,反而亲自扶着王夫人往里面走:“夫人您慢走,小心脚下。”王贵妃只是贵妃,不是皇后,八皇女连生母都只敢称呼阿姨,更不会称呼沈夫人为祖母,她从小就习惯称沈夫人为夫人。
沈夫人欣慰的一笑:“七娘放心,老妇没事。”
七皇女说:“都摔了怎么没事?我召太医给您瞧瞧。”
王珞和王琼沉默的跟在七皇女身后,王琼微微失神的望着七皇女,王贵妃是她亲姑姑、七皇女是她表妹,但王琼直到后来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阿舅继承了良国公爵位,她被册封为世子夫人后,才有机会随舅母入宫。那时王贵妃已去世多年,七皇女也嫁给了萧相,那时候的城阳公主温柔寡言,跟现在的七皇女截然不同,原来她也有如此肆意飞扬的时候……
城阳公主跟大母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好,为了大母,她跟王珞这对自闺阁起边相交甚洽的好友差一点就决裂,那是圣人已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差一步就登顶了,他又最宠这位夫人,城阳都敢如此顶撞王珞,也不枉费大母真心疼爱她一场,为了她差点连自己命都送了。
王贵妃听到母亲摔了的消息,忙遣人去叫太医,她见七娘扶着沈夫人进来,她关切的问沈夫人:“阿娘,你没事吧?”
沈夫人这时才放下一直端着的笑脸,揉着腰说:“我的腰好像扭了。”
七皇女又气又急:“都是大郎——”
“住嘴!”王贵妃呵斥完七皇女,才对沈夫人解释说:“大郎是郑指挥使的孩子,他家里也没个得力的女眷,圣人心疼孩子,就把这孩子交给贤妃抚养。这段时间贤妃身子骨不大好,圣人让我暂时照顾大郎,等贤妃身体好了,就会把他接走。”
第19章 入宫(下)
沈夫人了然,原来是郑指挥使的孩子,难怪能自由出入宫禁,圣人对郑指挥使的宠爱人尽皆知,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不是说指挥使未婚妻去世后,一直没娶妻吗?这孩子是侍妾生的?”沈夫人以前从未听过郑指挥使有孩子养在宫里,她不由暗暗咂舌,圣人对指挥使的宠爱都胜过皇子了吧?
“宫里赏下侍妾生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以前圣人觉得这孩子生母上不了台面,只让贤妃代为教养,没大肆宣扬,如今——”接下来的话王贵妃不好说,谁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禁龙司的人,她可不敢嚼郑玄的舌根。其实大郎的生母身份并不像王贵妃说的那么不堪,王家几个兄弟除了世子,官职都没有过五品。只是王家再没落,也是超品国公,王贵妃身为国公之女,自然看不上区区五品小官。
沈夫人心有戚戚,郑指挥使开年都有二十三了,膝下却仅有一子,就算圣人再不满其母身份卑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想着八皇女对大郎的做派,心中微动,“八娘她是不是——”沈夫人指了指外面。
王贵妃微微颔首,八皇女生母卑微,走了那么多年,也没个名分,人都不知道葬到了哪里。八皇女从小就寄养在王贵妃名下,王贵妃明面上待她跟七娘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两人犯错,王贵妃骂得都是七娘而不是八娘,但私心来说怎么可能没区别?八娘这些年明着捧小七、私下拿小七垫脚的行为,王贵妃都看在眼里,心里怎么会开心?
如果是七娘看上郑玄,王贵妃早第一时间斩断她少女情丝了。而八娘么——王贵妃只是委婉的劝着,行为上干预她亲近郑玄,别的再多就没了。她也不想想,圣人如此疼爱郑玄,如果想让他尚主,跟他同龄的皇女早下降了,还轮的上她?但是八娘讨好大郎的行为,王贵妃没阻止,郑玄也就这一株独苗,嘴上不在意,心里肯定喜欢的。大郎在庆春宫过的越舒服,郑玄越满意,就会对她们母女越好。王贵妃也不求在郑玄面前卖人情,只要他将来手头松松,给七娘一点照顾就是。
听到郑玄这个名字,王琼有一瞬间的茫然,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人曾有一段时间手握重权,跟圣人一样,差一步就登顶了,可是后来他突然就死了,在去世之前他没娶妻,大郎后来怎么样了?王琼努力想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毕竟那会她困于后宅之中,唯一知晓外面的渠道便是表哥,可表哥那时已经很厌倦自己了,很少跟自己说朝堂上的事。直到后来圣人上位,王珞独得圣宠,国公府才又对自己好起来了。
大郎是郑玄的孩子?王珞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郑玄之前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让她完全没法把大郎跟郑玄联系在一起,很难想象这样人会有这么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幸好听贵妃的言下之意,这孩子不会待很久,等贤妃病好就会接他回去,不然自己这伴读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王珞一点都不喜欢熊孩子。
王贵妃跟沈夫人闲聊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在王珞和王琼上,王琼她一扫而过,不提她的容貌,容貌在宫里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今上早逝的元后,在王贵妃看来,容色只是寻常,至少宫里不少妃子都胜过她,但她却让今上惦记了一辈子。宫里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沉得下心、耐得住气,会察言观色,王琼只站了一会,眼珠子就骨碌骨碌转不停,这样的人想入宫,非好好教调一番不可,王贵妃没闲情逸致教调侄女。
王贵妃对两人嫣然笑道:“这就是五娘、八娘吧?都是大姑娘了,你们两个都不记得了吧?你们小时候我都抱过你们呢。”王贵妃的容貌是典型的王家人相貌,艳色夺目、气度高华,她虽笑容柔和,就让人不自觉的屏气敛声,不敢轻举妄动。
王琼没幼时的印象,王珞是胎穿,记得自己被沈夫人带过宫过,不过她是填房生的女儿,不得沈夫人和王贵妃重视,要不是沈夫人想要入宫跟王贵妃议事,需要一个幌子,沈夫人也不会带她入宫。从头到尾,她都被傅姆抱在怀里,都没见过王贵妃一眼。当然这种话王珞不会说,她只状似羞怯的低下头。
王贵妃看着青春可人的王珞,不自觉的出神,她当年也跟侄女一般青春,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在宫里苦熬了这么久,最后却只站住了七娘一人……王贵妃不说话,众人谁也不敢说话,还是王贵妃最后回神,对王珞和王琼微微笑道:“难得来宫里一趟,让七娘带你们出去玩儿吧。”
沈夫人说:“她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别冲撞了贵人。不如让她们在偏殿玩好了。”
王贵妃笑了:“只要在我庆春宫里,又有宫人看着,哪会闯什么祸?”阿娘就是这样,对于暂时无用的人,即使表面看着再上心,偶尔表露出来的漫不经心也让人心寒,她当年不也沾沾自喜于自己是阿娘最疼的孩子,连几个兄弟都比不上她,等后来父母送自己入宫,她才知道阿娘心里最重的是她那国公夫人的身份。
沈夫人听了,也不再阻止。
七皇女久居深宫,突见两个表姐妹来宫里陪她玩,她欢喜都来不及,拉着两人的手说:“走,我们去暖屋里面玩,那里有不少我种的牡丹。”
“这会都冬天了,还有牡丹吗?”王琼故作惊讶的说,她知道王贵妃和城阳公主都爱花,特地开了一间暖房种各色鲜花,据说那间暖房造价千贯,后来宫廷被乱军攻破,庆春宫是最受乱军青睐的地方,暖房里的一片玻璃窗户都被人当宝贝般拆了下来。幸好那时王贵妃已死、城阳公主也嫁人了,遭难的只有一些宫人。
七皇女得意的说:“我的阿姨的暖房,什么花都能种。”
王珞沉默的跟着两人身后,专心听着七皇女和王琼一路说笑,趁机了解七皇女的性情。等三人来到王贵妃的暖房时候,王珞和王琼都惊呆了,王琼惊呆的是因为以她两世阅历,都不曾见过如此华美的屋子,屋子的每扇窗户皆镶嵌了琉璃,日光融融的照在琉璃上,让屋内华彩流动,美不胜数。王珞惊讶是因为,她居然看到了古代大棚,真不愧是人间最富贵的地方,为了种几株花,连大棚都能搭建出来。
王珞也有另类版暖房,不过她没有塑料薄膜,也买不起琉璃当窗户,只能把一片地圈出来,四周烧了火墙,没有日光就点蜡烛,把烛光当日光,在屋里养了数百盆橘子盆栽,这会橘子树已经开花了,千树领着几个佃户忙活了好几天人工授粉,等快到元旦时,橘子也该结果实了,也不知道最后能真正活几盆,她就等着橘子给自己赚大钱了。
七皇女见两人都看呆了,不由骄傲笑道:“这是我冬天最爱来的地方,又暖和又漂亮。”
王珞感慨道:“仙境不过如是!”
王琼也附和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天下有如此绝色之地。”
两人的赞扬让七皇女与有荣焉,她瞄了王琼一眼,没想她容色寻常,才华甚好,还知道山园小梅,只是她这里是牡丹,不是梅花。七皇女不喜欢梅花,阿娘总说梅花太清冷,看着就没福气。这些想法在七皇女脑中一晃而过,她着两人在花房赏玩,给两人介绍着王贵妃最爱的牡丹品种。三人在花园里说话,内殿里王贵妃也在同沈夫人说话,王贵妃轻啜了一口热饮:“八娘是你看上的人?”
沈夫人笑道:“我瞧着小八有你年轻时几分气度。”
王贵妃似笑非笑:“我瞧着她比我好,我年轻时可没她这份定力。不过你确定她将来会帮扶家里?她可不是你从小养大的,你能保证她会因为你一跪就乖乖听你的话?”她当年不愿意入宫,她娘在她面前一跪,王贵妃哪里受得住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如此?只能流着泪入宫。
她入宫时候才十二岁,而今上已是而立之年,当时元后尚未去世,圣人同元后感情好,她年纪又太小,根本不得圣人宠爱。她永远记得多少个晚上她在被窝里哭上大半夜,第二天故作无事的继续跟宫妃、下人闲聊,寻找能上进的机会。幸好她运气不差,因年纪小、性子乖巧,得了元后欢心,到她身边侍奉,也得以接触到了圣上。元后去世,她靠着侍奉元后的情分,入了圣人的眼,才逐渐得宠。只可惜她生的孩子中仅七皇女一人长到了十二岁,别的孩子都年幼夭折,不入序齿。深宫润浸多年,王贵妃早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女郎,对母亲的脾气性情也了解甚深,两人再不复当年的母女情深。
沈夫人眉头跳了跳,脸皮涨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也是为了她好,家里好了,家里出嫁的女儿才能更好,不然会给你们撑腰。”
王贵妃轻“呵”了一声,“撑腰?我只见到几个拖累我的废物,没见到可以给我撑腰的人。”
沈夫人满心悲凉,忍不住喊道:“他们是你兄长!”
王贵妃摆手不耐烦道:“圣人是长子,我哪来的兄长?要我给五丫头贴金也不是不行,你们拿什么好处给我?”出嫁从夫,她现在是天家贵妃,能当她兄长的是天家贵胄,跟王家有什么关系?王贵妃想到自己那几个兄弟就糟心,幸好他们还算识趣,行事都还算稳妥,不给自己惹祸,不然她非让圣人免了他们官职。她为他们求官,不一定能求来,但让圣人免了娘家兄弟官职还是轻而易举的。她见沈夫人一脸心疼,嘴角微晒:“怎么?难道你们还想要白得好处?我还指望着有这样的好事。”想让她帮忙,还不给她好处,她又不是当年的傻瓜。
第20章 大郎引起的混乱(上)
沈夫人微微苦笑:“五娘的生母有一尊玉佛像,质地不错,你不是说想不出圣人千秋要送何物吗?送这尊玉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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