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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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不住她修行比三娘和大郎都顺利些,常说这事儿我去办顶多是受伤吐一口血,叫你们两个小的去做,不得死在当场,三娘争不过她,大郎也打不过她,只好让她去。

后来进了京,局势好了许多,王孃王寡妇又带了许多人来投靠,人手上不像从前那么捉襟见肘。王寡妇有个出身官邸的女学生,冰雪聪明又擅谋划,与大郎处得很好。三娘与王寡妇都很看好,想要给大郎聘了做媳妇

伏传才说了这么两句,又怕谢青鹤误解,解释说:大师兄,我不是说大郎在富安县所作所为情有可原。只是在俗世中生活得长久了,我渐渐地觉得,如大郎这样有家有业生活在世俗中的弟子,与咱们从前见过的师兄弟都不一样。

这段经历对伏传而言也很特殊,这是他第一次脚踏实地地过上了世俗意义上的生活。

寒江剑派的外门弟子多半都是亲缘断绝的孤儿,师兄弟之间只要守着门规度日,基本上不会产生道德行为上的冲突,且遇事都有师门裁决做主,根本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世俗中的生活就不一样了,如陈老太和三娘幼时受娘家教养,嫁入周家后才成为一家人,这就导致周家三代的道德修养与个人资质完全不一致,很多时候,三代之间的想法观点都无法调和。

寒江剑派的小弟子可以理直气壮的倚靠大弟子,因为修行此事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除了上官时宜与谢青鹤这样资质逆天的奇葩,多修行一年总是比后来者能力更强。轮到周家三代就不同了,陈老太出差受伤,大郎身为家中男丁,被赋予了顶门立户的职责,他就有保护祖母和母亲的责任。

现实是陈老太修为更深,以老妇之身庇佑了成年的孙儿,大郎本就觉得非常理亏。

王寡妇的出现缓解了陈老太和大郎之间的矛盾,大郎自然会从感情上偏向王寡妇。

更何况,世俗之中,男女结合也是人生最重要的大事,不能成家,何谈立业?三娘与王寡妇想要撮合小辈,两家之间都有了聘娶的说法,大郎看在未婚妻的情分上,也得向着王寡妇几分。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搁在寒江剑派都是完全不成立的。寒江剑派不以血裔传承,压根儿就不看重结婚生子之事,反而因为结侣之事会影响修行,对此持不赞同的态度。门下想结婚还得提前给外门执事打报告,一旦沉迷俗世生活不能坚持修行,马上就会被放下山去镇上生活。

伏传从前没想过山上山下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刚住进小院的时候,他看着三娘照顾着陈老太,大郎二郎帮忙做家务,一家人围坐吃饭,就觉得特别温馨幸福。

直到今天,他回想起往事,才突然意识到想要一直维持世俗家庭的生活氛围,是要付出代价的。

俗世之中,上至天家,下至平民百姓,都以血脉维系,姓氏传承。史稿记载,上古至善之国,一姓治世八百年,可见是家天下的极限了。你算一算自创派祖师至今,我们这一脉又有多少年了?谢青鹤问道。

苗苗山居的小弟子都能回答这种问题,伏传随口给出答案:有说二万三千余年,也有说三万一千多年。世间史稿以我派知宝洞为根本,所谓有史以来,就是我派创立之初。

谢青鹤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在山上见过的一切,都是祖师们一代代吃着教训,慢慢推敲完善的结果。其他的不敢说,至少山上的传承生活最适合修行之人,代诸弟子了断了许多尘缘纷扰。人在俗世之中,好好地做个人就很艰难了,何况还要修心养性?勤恳修行?

哪怕是在寒江剑派历代祖师之中,敢和谢青鹤一样选修人间道的,也是少之又少。

二者之间,实在无法两全,太过艰难。

那咱们将《大折不弯》修法广布世间,岂不是走错了方向?伏传想了想,是不是应该开宗立派,设立修行的门槛。若要求法者,须出家弃族,以宗门为家修行,摒弃俗世牵绊

谢青鹤被他的认真逗笑了:你且等一等。难道你将《大折不弯》修法传出去,是想让所有人都悟道求真,登天成仙?

这当然不可能。

寒江剑派历代祖师也没有几个顺利飞升的,登真成仙只是个美好的传说罢了。

不过是让人越加身强体健罢了。谢青鹤说。

伏传想起那个漆黑的夜里,他与谢青鹤从粱安侯府溜了出来,在贫民街区里藏身躲避。

那时候他看见了许许多多躺在地上的病弱百姓,因病痛缠身,夜里无法安寝,不得不发出微弱痛苦的叹息,饥饿得睡不着觉的小乞儿,半夜爬起来去喝冰冷的井水

那时候他就决定留在那里。

他向谢青鹤祈求了传承,决意将《大折不弯》修法传布出去,使人强身健体。

最初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只是经历得多了,得到的多了,人性中的贪婪不足作祟,难免想要更进一步,更好一点。伏传本身没有任何私欲,可他的想法还是太过挑战人性,不切实际。

你生在师门,认为师门一切皆好,岂不知俗世之人生于血亲之家,也认为家中一切皆好?大郎受限于家中牵绊,你就不受师门牵绊了么?我赴京吞魔,你骡马市斩人,不都是受了师门牵绊影响?吞魔伤我自身,斩人坏你修行,都是有坏处的。谢青鹤开解他两句,就不要同情他人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登真成仙是一种活法,永堕红尘也是一种活法。

伏传还要再说什么,谢青鹤从袖子里抠了抠,摸出来一枚阴阳鱼,说:你想一想吧。

这枚阴阳鱼做工比较粗糙,是六年前住在京城小院儿时,谢青鹤为了给周家几口人说法,让三娘去附近的道观花法金请回来的一枚小挂件。谢青鹤别的东西不爱带着,阴阳鱼倒是随身备着一个。

这世间许多使人想不通的事情,拿出阴阳鱼来看上一眼,慢慢地也就纾解开了。

伏传从前就被谢青鹤赠了一枚阴阳鱼扣儿,比这个小东西精巧得多,就挂在他的慕鹤枪上。

这会儿拿着这枚阴阳鱼,木刻的挂件,做工也不精致,还掉了些漆,看上去颇为陈旧。唯一让伏传觉得珍贵的是,这是大师兄的旧物,握在手心,似乎还能感觉到大师兄残留的体温。

阴中一点阳,阳中一点阴。

修者看待世界的心态与普通人就不一样。别的宗门教派喜欢对人说教,要么发愿拔救众生,要么立志教化万物,把不好的通通扭成好的,制定好规则让所有人都遵循修士不喜欢这么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何况,阴阳共生。有善才有恶,有好才有坏。

纯然美丽善良没有一丝污秽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也不符合修者的世界观。

伏传才有了些用力过猛的迹象,谢青鹤又给了他一枚阴阳鱼,提醒他不必太过绝对。修行本就不是唯一的出路。有人不慕神仙,甘愿永堕红尘,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世有阴阳才生万物。

伏传将阴阳鱼悬在腰间,纳罕地想,这天地至理居然也是常想常新。

马车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了三天,谢青鹤与伏传就窝在车上聊天说话,不知不觉就抵达了京城。

伏传在京中是隐士身份,没有官职爵位。进城的时候,随从先趋马上前,向城门吏亮出一块刻着鹤影的令牌,城门吏连忙停了一切通检,将城门洞开,先把伏传的马车让了进去。

谢青鹤掀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与离京时一样,百姓衣衫黯淡,面上无光,可见度日艰辛。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各方势力都忙着勾心斗角,底层开始的改变还没有显露出来。

反过来说,稍微有些心气的修行者,要么去占山为王了,要么跟闫欢一样造反打县城去了,谁又肯老老实实地种田做手艺,巴巴地送进京城贩卖呢?

二郎意气风发一马当先,终于也过了一把在京城街头打马横行的瘾!

看着二郎踢踢踏踏往城里跑,伏传说:如今京城有提点司巡城,是不许闹事打马的。

谢青鹤也不喜欢二郎这么骄狂,掀开车帘子想要阻止二郎,想了想,问道:若是犯戒如何惩处?可以赎刑么?所谓赎刑,就是交钱免去责罚。

伏传摇头说:初犯本身罚得也不重,若是没有伤着人,也就是罚些银钱。

谢青鹤就笑了笑,说:叫他交些银子吧。这一路上他被你那几个从人哄得要飞上天了。让二郎乖乖地去向提点司交罚银,他就知道,哪怕是伏先生的徒弟,也不能在京城横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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