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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县衙附近孩子们掰着脚丫数数的队伍里,多了个高高大大的蒲二牛。

他瞧着比往日更沉默了些,眼中却蕴着野火似的光,叫人不敢逼视。

随着蒲二牛的出现,前来学数数、领糕饼的成年人迅速增多,答错问题了也不恼,嘻嘻哈哈地接着学。

待何时傅将登记的表格攒了厚厚一沓的时候,顾玉成拿出来做奖励的糕饼山也消耗殆尽。这回何时傅有了经验,请示过后再次招人做了一批糕饼,并声明是最后一批了,吃完再没有的。

有人来问为啥,被何时傅当场骂回去:“你小子早把糕饼吃进肚里了,还想吃啊?都听好了,这是顾大人为了教化生民做的善事,可不是凭空白来的!只有咱们黔源县的百姓才能过来领,其他县的都没这好事儿,该抓紧的赶紧啊!”

史有才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道:“对,都抓紧啊。”说完就到一旁教人认字去了。

自打这糕饼山立起来,史有才的职业生涯就重新焕发了生机,人也跟着精神起来。

因为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要用到数数儿这一技能,虽然学起来不是那么积极,但学会后普遍觉得生活格外方便。加上蒲二牛的教训太过惨痛,就有人学会数数儿后还想学认字。

史有才便在顾玉成的支持下,分得了两个衙役帮忙,然后在县衙外头竖起一块板子,每天教三五个字。

这种事情他从前是不屑一顾的,但多年冷眼看下来,终于再见到热切求知的目光,史有才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甚至开始留意有没有聪慧的小孩能收为学生了。

听说县令大人就是少年时拜了名师才高中探花,说不得他也能教出一二科场得意的学生来呢……

眼看县衙各项事宜迈上正轨,人口还增加了近百,顾玉成整个人放松下来,便决定趁休沐日和宋家兄妹一起去郊游。

他们三个人里头,两个都是不能亮出真实身份的人,剩下一个还是风头正盛的县令,为了清净自在,便提前让厨娘做好饭食,第二天一早赶了辆青布牛车悄悄出发,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个背山靠水的小河湾,绿树浓荫,颇为凉爽。

将牛在野草丛里拴好,把车上东西搬下来,宋六郎便自告奋勇去抓鱼:“咱们好容易出来一趟,只吃冷饭未免无趣,我去捉几条鱼来凑数,顺便探探前方风景。”

他每日里东进西出跑习惯了,对附近地形颇熟,知道往里钻过山隙有个小潭,说了一声就拎上篓子大步离开。

宋琢冰:“……”

不知怎的,她最近不是很想和顾玉成独处,总觉得有些尴尬,又说不出来哪里尴尬。

好在顾玉成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非但自己忙这忙那,还请她帮忙生火。宋琢冰有了事情做,就自然而然地背转身面对几根干柴,拿出火石击打。

找好枯枝准备凑一块儿生火的顾玉成:“……”

第73章 难得独处

时机难得, 奈何双人行动出师未捷,顾玉成默默叹了口气, 放下枯枝去准备调料。

经过羊肠山短暂的共处, 他深知自己才是厨艺担当, 这次出门便准备得格外齐全, 包括油盐酱醋和剁碎的辣椒、葱姜,还备了切碎的生蒜和过油炸了的熟蒜, 林林总总用了七八个瓶子。

虽然还抓不住心,先抓个胃也是极好的……

幸运的是,直到宋琢冰将火生起来又把锅吊上, 宋六郎还是没回来。顾玉成心头暗喜,慢慢循着机会和宋琢冰闲聊。

起先是一问一答, 没多会儿话题就被扯到了玄学上, 顾玉成讲了两个佛家小故事,把一应野餐用的东西整齐放到浅蓝色粗布上,然后望着宋琢冰, 认真地道:“七娘, 我并不信佛,可有时候也觉得, 这世间一饮一啄, 皆有定数。你看,我在琼林宴上得罪了玄鹤子,被贬到黔源县,起初很是郁闷, 还被山匪打劫,好在遇到了你……还有宋大哥,顺利到了黔源,又能为百姓做些事,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前日老师来信,说天子生了场病,身体大不如前,京师跟着动荡不安。此时远离京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将来安定下来,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返京呢。如宋将军这般栋梁,也必能另有造化。”

“你若不信,我们就打个赌,赌一年之内定有好消息传来,好不好?”

被那灼灼中透着温柔的目光笼罩,宋琢冰只觉得耳朵发热,不自觉转开眼,轻声道:“谢谢和君哥。”

她再是迟钝,也明白顾玉成是借着佛理劝慰自己,一时间心头又酸又软。

凭她本心来说,绝不后悔击杀清羽三人。因为柳贵妃着实手段龌龊,明知父亲被玄鹤子多番示好却不为所动,转而撕破脸时常争执,偏偏还是强请了她去飞仙殿赴宴,为的就是逼她站队,进而逼迫宋家站队。

如果不帮施郡主,任凭柳贵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等不到天黑他们家就得变成玄鹤子走狗。

甭管天子和朝臣信不信,反正脏水能泼宋家一身。凭你再怎么辩驳,也别想继续做纯臣。

宋琢冰生来机敏,又和兄长们同受教导,绝非优柔寡断之人。她衡量过后,片刻之间便下定决心,雷霆出手,一举杀贼。

她真的不后悔。

可是看到母亲和嫂子们含泪回娘家避祸,偌大宋府转眼成空,父亲和哥哥们套上枷锁流放千里,宋琢冰再是坚韧,也无可避免地怀疑自己,无数次在深夜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问自己是不是冲动行事,给全家招来祸端。

这心事沉沉如墨点,在她心头氤氲开来,四散飘荡,又无法对人言说。

家中遭此横祸,然从父母到兄嫂,没有一个人埋怨她,她再自怨自艾,岂非给家人平添烦恼?

宋琢冰将这点心事深深埋下,从没想到能被人看出来,还能被委婉劝解,仿佛有一双手从她肩上把那无形重担挪开似的,这手的主人还如此温柔,叫她甚至生出点逃避的心思,想马上找个地方藏起来。

宋琢冰难得露出含羞带怯的小儿女情态,偏她自己一无所觉,强自镇定拨弄火堆,实则脖颈耳根都泛起一片粉红。

顾玉成心中极是惊喜,捡起枯枝凑过去,看着两根枯枝并到一处燃烧起来,低声道:“这次打赌,彩头的话……”

宋琢冰忙摇摇头:“不打赌。我相信和君哥。”

打赌什么的,还是算了叭。

因为宋六郎已经跟顾玉成打过好几回赌了,大到“铜陵县说不定有好消息”,小到“明天凌晨有雨”,一回也没赢过。非但把自己买来的好酒输掉,还要带着衙役训练,他憋气之下,背地里甚至给顾玉成起了个“黔源赌王”的绰号。

可别让和君哥知道了才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干柴烧去三分之一,才察觉宋六郎还没回来。

宋琢冰想去找找看,转而想到自己不认识路,只好继续等着。

顾玉成拿出带来的水果递给宋琢冰,道:“六哥这次肯定收获不少,待会儿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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