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第1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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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窗下,一轴红绫边的擎羊陀罗使者图摊开在桌面上,绢本画面历经岁月,染上一层苍黄,两名使者身上多处褪色,那是已经修补好的破损处,正需接笔润色。

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提着湘妃竹杆的笔,向碟子里蘸了一抹金粉,细细勾勒着擎羊使者衣上的如意云纹。

小道童走进来,道:“刘公子,有位小姐要来此处看画,师父让您回避一下。”

补画需揣摩作画者的画风,画意,力求统一,急躁不得,有时比自己作画更费神。为了修补这幅画,刘密想了许久,这会儿思路正流畅,忽被打断,不悦道:“这些画破成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他随观主学画多年,小道童当他是半个师兄,被冲了一句,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

刘密一怔,眼中神色变幻,蹙着的眉头松开了。

晚词带着绣雨穿过中殿,走到这里,地上苍苔滑腻,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庭中也有几株芍药,虽不如那四株名贵,却别有一番天然之美,伴着丁香海棠,正是花影横披,素面冰心。独自赏玩一回,步入殿内。

刘密对赵琴女扮男装这一判断很有把握,但他并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祭酒之女。

毕竟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实在不该出她这样的小姐。他站在窗外,耳听得环佩轻响,自知不该偷窥,却又极想确认这一点,正犹豫着,听见那位赵小姐和丫鬟的说话声,有八九分像赵琴,才透过窗缝向里头看去。

先是一道影子映在墙上的斗姆元君图上,人在柱后,只露出一簇青绉花的裙裾。接着莲步轻移,罗袜珠履在裙下一闪而过,人走了出来,上身穿着月白色的蝉翼纱衫,云髻高盘,翠冠飘动,却是背对着他,去看另一幅画。

刘密见她窄肩细腰,颈后露出一截粉腻,与平日的感觉大不相同,一瞬不瞬地等她转过身来。

她看着画,微微点头,似有赞叹之意,忽而一偏,就将半张侧脸送入他眼中。他明明在等,却又猝不及防,心头一跳,果真是她!

刘密松开不觉紧握的手,弯起唇角,眼中载满笑意。国子监人才济济,唯有他猜中了她设下的谜,他为这独一份的默契欢喜不已。

晚词瞧见桌上那幅补了一半的画,径直走过去,谛视良久,不觉技痒,提起笔来蘸了颜料,将陀罗使者手中的那朵花给补上了。

她细心作画之际,刘密更细心地看她,她今日略施了脂粉,胭脂是时兴的淡红心,在粉面香腮上晕开,灿若明霞。秀骨姗姗,因这一身纱衫罗裙更显得弱态生姿。

原来她女装是这般模样,远比臆想中的活色生香。

说来奇怪,他在戏班子里见多了女扮男装的美人,却都没有这番惊艳之感。大抵戏台上的男扮女装,女扮男装都只是逢场作戏,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下了台卸了妆,通不见一点影子。而她演的是自己,台上的才子是她,台下的佳人也是她,这种奇妙的重叠却是真实的,真实地叫人着迷。

晚词补完这一朵花,还想再把断了的衣纹补上,丫鬟走过来道:“小姐,田老夫人他们要回去了,您也过去罢。”

晚词听说,便丢下笔出去了。

殿内有她留下的淡淡香气,刘密走到桌前,看着陀罗使者手中的花,笔法画意自然流畅,与其余部分融为一体,只是那灼灼的颜色夺目非常。

他拿起她刚用过的笔,摩挲着笔杆上的斑斑红痕,竟有种微烫的感觉。

傍晚时分,章衡来到香铺,刘父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见他来了,笑道:“章公子,你来找密儿么?他去钱庄了,一会儿就回来。”

章衡道:“那我上楼等他罢。”

虽然交情甚笃,刘密却很少去章府,总是章衡来找他。章氏是名门望族,昔日章尚书支持变法,把族亲几乎得罪光了,以致死后门庭冷落。但章衡终归是章氏血脉,刘密不想被人误会,所以避嫌,章衡心里明白,并不介意。

楼上两间屋子,一间摆放杂物,做库房用,另一间是刘密的书房,推窗可见街景,车马声,叫卖声听得一清二楚。

章衡倒是很喜欢这里的市井气,但要他久居于此,又受不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章衡欲向桌上拿一本书看,却见大理石镇纸压着一张薛涛笺,上面簪花小楷,墨迹未干,写的是一首《普天乐》:余容娇,海棠嫩,春妆成美脸,玉捻就精神。柳眉颦翡翠弯,香腮腻胭脂晕,款步香尘双鸳印,立东风一朵巫云。

正看着,脚步声传来,章衡抬头见刘密回来了,笑道:“好一首风流令,我看你今日必有艳遇。”

第三十二章

笑生春

刘密笑道:“哪有什么艳遇,不过是我随手写的戏词。”章衡道:“难得见你写这样的词。”刘密拎起炉子上的铜壶,沏了两盏茶,递一盏给他,道:“早上我去双泉观,帮许师父补画,他那里花开得极好,到底是出家人,有心思侍弄。”章衡在椅上坐下,道:“原来是赏花时偶遇佳人,你可问清楚姓名,别像我堂兄看上一个,兴冲冲地娶回来,才知道弄错了,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他堂兄弟中出色的少,多是些纨绔子弟,说不尽的荒唐事。刘密笑道:“当真没有,叫我问谁去?”

刘密笑道:“哪有什么艳遇,不过是我随手写的戏词。”

章衡道:“难得见你写这样的词。”

刘密拎起炉子上的铜壶,沏了两盏茶,递一盏给他,道:“早上我去双泉观,帮许师父补画,他那里花开得极好,到底是出家人,有心思侍弄。”

章衡在椅上坐下,道:“原来是赏花时偶遇佳人,你可问清楚姓名,别像我堂兄看上一个,兴冲冲地娶回来,才知道弄错了,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堂兄弟中出色的少,多是些纨绔子弟,说不尽的荒唐事。

刘密笑道:“当真没有,叫我问谁去?”

章衡也不知是真没有,还是他不愿说,虽然更倾向于后者,也不再多问了。

之后见到晚词,刘密总会想起那日的情形,心中恍惚,面上却看不出什么,一如既往地同窗读书,一处吃饭,谈笑风生。

她心里定有几分把众人蒙在鼓里的得意,他又何必说破,扫她的兴,让她有身份揭穿后的种种顾忌?

世道待女子尤为苛刻,她的自由来之不易,他情愿做一个守口如瓶的看客,给她捧场。

转眼到了初六,春柳棚晚上演《红梨记》,晚词在家吃过饭,便乘车去章府催章衡动身。

章衡坐在亭子里看书,见她来了,也不起身,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场,金夫人留了座,你急什么?”

“我想看看正林的扮相!”晚词知道刘密要扮谢素秋,惦记了好几日了。

章衡禁不住她三催四催,回房更衣,上了车,叮嘱道:“他唱戏是瞒着人的,你见了他别叫他的名字。”

晚词道:“那我叫他什么?”

章衡道:“他有个艺名儿,叫凤梧。”

到了春柳棚,天还没黑,晚词兴冲冲地要去后台看刘密,刘密却叫人带话给她,说这会儿不方便。晚词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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