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前头岸边正靠着一艘游船,徐林正划着桨在船头张望,濮九鸾便跳上了船,又伸手拉慈姑。
慈姑犹豫了一下,便上了船。
木窗内里规整洁净,纱帘高悬,瞧得清外面灯火通明,坐稳后船便晃悠悠摇了起来。
濮九鸾给慈姑递一个软垫,瞧着她坐安稳了,这才轻轻与她说起来:“本来我不欲告诉你这些的,可既要娶你,那便兜个一清二楚。”
橹声悠悠,濮九鸾沉声:“我十多岁时我娘去了,我爹便将我送到了塞北,满汴京城贵门里谁人不知我不受宠?他们都盼着我死,谁知我又跟上了官家,可这官家的饭碗岂是那么好捧的?”
他先是在刺堆子沟坑杀了几百西夏兵,而后一手建造了皇城司:“外头那些酸儒说我是‘小白起’,说我是皇家走狗,攀扯忠良。”
他笑得苦涩,窗外汴京城里的无数人间灯火映照在他脸上,两道如墨笔勾画的浓眉下眸光深沉,一对明亮如星的眼睛光彩夺人,衬托得他脸色晦暗未明,那一贯温柔从容注视着慈姑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涩:“你可嫌弃我?可觉得我叫你失了颜面?”
慈姑心疼起来,忙道:“不嫌弃不嫌弃。不失颜面。”
濮九鸾笑了起来,嘴角这一提脸上的晦暗荡然无存,他挑了挑眉:“那为何你会觉得我嫌你失了颜面?”
慈姑叫他这般套话进去,自己先泄了气:“也罢。”
她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一出:“我今儿,可是将长寿坊的行院逛了个遍,你可知道?”狡黠瞥他一眼。
“晓得。”濮九鸾眉风不动,“你要与人谈生意自然少不得出入这等场合。我替你遮掩便是。”
只不过慈姑仍有条件:“可我仍想等我爹平反了再论婚嫁。”
“好。”濮九鸾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可你莫叫我等太久。”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织锦包裹递与慈姑,慈姑打开包裹,却是两个磨喝乐。
檀木雕刻的底座上笼着红纱碧笼,小小人儿身着金珠牙翠,一男一女,男磨喝乐2穿黑衣,两手捧着一把樱桃欲递,女磨喝乐举着团扇遮挡脸颊,似有些害羞,两人皆是栩栩如生。
慈姑一见便知这磨喝乐价值不菲,不过着实精巧可爱,她便接过磨喝乐,仔细把玩起小人。
濮九鸾笑着看她:“如今乞巧节都时兴这小玩意儿,我下衙时正好遇上有人叫卖,便买了与你留着玩。”
慈姑一想到堂堂正正一个侯爷居然当街购买磨喝乐便觉好笑,也不知哪个小贩那般胆大,却也被他赌对,居然做成了这一桩大生意。
两人又聊些近况旧事,忽听得一阵箫声,掀开帘子,但见外头明月已经升了上来,月光如水,浸满京华,汴河两岸灯火通明,如星落成雨,岸上许多小娘子小郎君正嬉闹逛街,岸边一丛丛金雀花密密蓬蓬,直绵延到很远。
如今在长寿坊工匠的生意骤然多了起来。许多行院人家雇他去,便是教他将灶房拆了而后营建一座高楼。
满长寿坊如今都兴起了从康娘子外食店里订制席面,说起来这席面又精致又美味,光是瞧着便颇有面子。何况康娘子还会根据不同的行院做出不同的定制菜式,听说给熙春楼做了一道百鸟朝凤,那凤凰活灵活现,叫满城的人议论了好几天。
长寿坊的厨子们如今也是春风得意,他们有了康娘子相助,得了许多生意买卖,那外食店如今火爆不已,到了饭点一连接近百个订单,更绝的是这行院里的订单还有一桩妙处:那便是时间不定。
寻常饭庄不过早中晚三顿时有生意,行院里却一天断不了来的客人,如此一来,这便又比寻常饭庄生意要多些。毕竟能进行院的都是有钱人,一人便能叫一桌席面,不像去饭庄还要几个人才凑一桌。
生意冷清的长寿坊食饭行如今可算是焕发了新生。
这一日慈姑正帮吴行老筹备生意,就见古行老扇着扇子愁眉苦脸来寻慈姑:“康娘子,如今长寿坊被您给救活了,可该瞧瞧外面怀远坊了。”
“既然如此我便去你们坊里瞧瞧。”慈姑也不推辞。
古行老长出一口气:“可算轮到我们坊。”他来之前担心不已,就怕吴行老霸着康娘子这个金铺满不放。
古行老笑眯眯道:“我可不像老吴,只雇着你白干活,我们坊里的行老之位虚位以待。”还故意瞧了吴行老一眼。
吴行老气得胡子纷飞:“我岂会是那等小气之人,我们长寿坊的行老之位也是留给康娘子的。”
两人斗嘴慈姑习以为常,便索性带着他们将整个怀远坊转了一圈。
怀远坊靠近西市,按说饭庄生意应当不错。可这靠的近有个大弊端,就是许多赌坊便都聚集起来,渐成气候,别人说起怀远坊,都叫赌坊。
按说这赌坊聚集起了诸多人,也算是顾客云集,偏偏并没有:赌坊也与行院一般,都自带厨房,甚至有的赌坊还养着些美貌的妓女,为的就是勾住顾客,叫他在赌坊里花光最后一枚铜板。如此一来酒楼生意也算不得好。
古行老见慈姑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便问慈姑:“听说您给长寿坊出的主意便是外食整桌席面,不知我这可以?要不我们怀远坊也跟着做这生意可好?”
惹得吴行老一阵反感:“你可真是个应声虫,学人精!我做什么你便跟着做什么。”
“这是你自个儿独创的么?还不是人家康娘子的主意,再说原先码头上便有这外送食盒的法子,你这不过是将食盒整的大些变成了酒席,认真论起来你才是那个抄别人的应声虫呢!”
眼看两人又要吵闹起来,慈姑笑道:“非也。”
她问古行老:“这坊里可有开酒楼的地方?”
古行老一愣:“有啊。”
慈姑便道:“那便开一座酒楼吧,我自入京以来便想开一座自己的酒楼,只这一直还没有机会呢。”
古行老略一思忖,不对啊,他这是请康娘子帮忙救助,可不是帮她圆梦啊。
吴行老则得意洋洋瞧着古行老,眼中意思不用说话古行老都能明白,不外乎是“好你个老古,且看你如何赢我!”
可古行老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定了请康娘子帮忙,就不要加以质疑,大不了就当自己花银子买个开心罢了。
古行老带着慈姑满怀远坊转悠寻摸起合适的饭店,过了一段时日可算被他们找着了一处三层的酒楼,靠近怀远坊最大的赌坊如意赌坊,
说起那如意赌坊可当真算的上是人间销金窟。赌坊内有几座高楼围绕,听说内里有假山流水,简直如一座私家园林一般,人都说只要你有钱,进了如意赌坊便能得到不逊于皇帝般的享受;可这人间仙境也不是轻易便能进得的,便是你富可敌国,进了如意赌坊也不过花用一年便能倾家荡产。
这家酒楼原来就开在这里许多年,可惜如意赌坊将它的生意抢夺得七七八八,如今酒楼也只能关门了事。
古行老皱眉:“康娘子,这店,还是莫要开在此处为好,你年纪轻不知道……”
“不,我知道。”慈姑斩钉截铁。她从前便见过赌坊如何害人,狠心夺取康家资产的隔房叔伯便是赌坊的常客,那赌坊如魔鬼一般,先是将他家银钱耗尽,而后便是卖地、卖房、最后将目光转移到隔房的两个孤儿身上,罔顾人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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