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丈夫(1 / 2)
当时,她在那堆浅土上面打着滚,喊着天!她的嘴角喷着血沫!那些血沫、眼泪、泥土,把她的脸,涂抹成一个可怕又可悲的鬼一般的脸!——有一个尖锐的小树根,刺进她的耳后,有好几分深,她没有觉得痛!——唉!真凄惨呀,不到半年,她——我母亲——她也抛下了我——我们,啊!去——去了!”
那个仰靠着椅背的郎中,听到这里,他又用力猛吸着他嘴角间的烟锅;他忘却了他这锅烟,熄灭了已有好久。
一声声“咳——呃——咳——呃——”的难堪的干嗽声,仍在室中光线较暗的一角间,不时轻轻发出来。
这时候,天色明明是在晴朗的白昼,而这一房间之中,却散下了一场阴雨似的可怕的凄暗!这种无形的凄暗,使每一个人的神经上,都感到了一种冷水直浇似的感觉!就在这种压抑的感觉之中,只见那个面白如纸的女人,正自屈着她的震颤的纤指,在做成一种计算的姿势;只听她凄声计算着道:“你——你们记清楚,这——这这是三——三条性命了!”
她又努力说下去:“我哥哥虽然不很争气,但是天性所关,自从经了这可怕的事变,他像顿时老了十年;不久,他的头上就有了白发!还有我——啊!还有我自己——”
说到“我”字,一种过往的可怕的辛酸,使这女人扁扁她的嘴,几乎又要放声大笑。她在一种气息不连的抽噎声中,一字一呃,一字一逆地说:“那时候,我看到了那片惊心的木片,我想到睡在这泥土下的父亲,死得那样的惨!我只觉天地都颠倒了!从此,我已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女;从此,我已不再有保护我的人;从此,我失掉了世上最爱我的老父!——
“我猛扑到了我父亲的身上——那个土堆上——我不想什么!我只想拥抱住我可怜的父亲的身子——我用我的指甲,尽力刨着那泥土!”
这可怜的年轻的女人说到这里,她忽然震颤地,平伸着她的手背向上的两只手;她把她的手向左右缓缓挥动;同时,她的滞定的瞳仁,凄凉而又僵直地向着四周缓缓看过来,她这表情仿佛表示:这室内正有一千个人,而她却要伸出手来让这一千个人看。
只听她凄厉地呼喊道:“啊!你——你们看!你们看我的手指哪!——”
郎中随着她的呼声而凝视她的手指时,只见她的十个指甲上,虽然也像别的有钱人家妇人一样,涂着悦目的蔻丹;可是,细看这些指甲,分明不像别的女子那样的光洁齐整;那样子,分明是曾经脱落以后,重新长起来的!
啊!这是她当时刨那义冢上的泥土的成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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