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变下去(2 / 2)
可怕的事还在续续而来。在上述的许多事件之外,以后,他又两度发现那染有血渍的小纸人:一次,发现在一本放在案头的书里;另一次,这可怕可厌的小东西,竟钻进了他内衣的袋里。并且,每次发现这东西,事前事后,老是嗅到那种带有血腥似的焦布臭味。在臭味散布得最厉害的一天,他又一度亲自遇见了那个鬼!
这一次遇见,时间,是在一个微微有雾的早晨,地点,是在园子内的小假山和花棚处——当时王熙德是在花棚内,那个鬼却在花棚外——只隔一层花棚的竹架子,在径寸的距离间,面对面地他又看到了那个剖心而死的家伙!
那个鬼,这次已“换了季”,不是前次遇见的装束了。它身上改变了十二年前雨夜到丽春客栈中去投宿时的衣服;头戴破小帽,身穿一件污垢异常的黑布短袄——这布袄的肩部,有一大块破洞,像开着一扇小窗。这种衣服上的记识,至今还在王熙德的脑膜上,留有一种一唤即起的印象——布袄以下,仍旧系着一条与十二年前同式的蓝布旧作裙,足部虽然看不见,料想一定也套着一双满沾泥泞的烂草鞋。它一手拎着一个小布包。不是雨天,一手也拿着一柄破纸伞。
干脆点说吧!这完全是十二年前那套旧印板中重印出来的一幅画!
在这一瞬间的会见中,那个鬼,张开了嘴,露出了焦黄的牙齿,赠予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惨笑!——事后,王熙德回顾他一生的经历,他觉得生平所遇最可丧胆的事,再没有比这次看到鬼笑的事,更可骇更可怕的了。
而当时,他在吓极反常之余,反而瞪大了眼,向那个鬼,作了一次时间较长的正视。因此,比较前一次,也看得更为逼真。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眉心间的可怕的钢叉纹;也清楚地看到了那人左耳轮上那颗附有几根的黑痣。呵!什么都看清楚了。这不是当年剖心而死的陶阿九,又能是谁?
鬼!
白昼出现的鬼!还有疑义吗?
自此为始,有一种异样的阴森森的空气,似乎已经把王熙德的家,整个笼罩了起来。——王熙德的家人们,不久,都从王熙德的脸上,沾染到了那种可怕的阴黯!但他们不明白,主人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常可怕的神情?
在第三度遇见幽灵以后,当夜,王熙德自觉他的体温,有了不正常的现象;尤其是他在铜镜里面,照见自己的面庞,竟已消瘦得失了形。可是,一个所谓体面的生意人,他们常常是最珍惜着他们生意场上的名誉的;王熙德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怕自己十二年前黑暗中所做的那件不名誉的隐事,被人探究出来,因之,虽在不可支撑之时,他还尽力支撑,不肯承认有病。甚至他本有一种仁慈的心愿,颇想超度一下那个冤魂,好让它早登极乐。但是,为着同样理由的顾忌,他也迟迟疑疑,并未付之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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