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玉强(1 / 1)
聂小蛮的手里在玩弄一把书桌面上的裁纸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瞧在这把小刀上,淡淡地道:“你要解释什么误会?”
刑玉强道:“老爷,你不是认为那魏湘儿是我打死的吗?”
聂小蛮的目光仍不离开他手中的那把尖头骨柄的小刀。“那么,误会的倒在你这方面。我知道你有打死湘儿的企图和计划,并且在行动上也已经完全实施了你的计划。不过真正致湘儿于死地的,却不是你,是另有一个人。”
刑玉强的身子突然间完全挺直了。他的棱角形的眼睛也张得很大,闭紧了嘴,把惊异的目光凝视着聂小蛮。聂小蛮用手指弹着那小刀的锋尖,叮叮作声,毫不理会他。刑玉强慢慢地伸手到衣袋里去,摸出一块白巾来,轻轻擦着他的额头和面颊。这一擦竟造成了返老还童的效颗,等到他将白巾拿下来时,巾上已沾染了不少赭石色的颜色。他脸上的皱纹眨时间已完全消灭。
刑玉强道歉似地道:“聂大人 ,我真惭愧得很。我起先对于你的估计,的确还嫌过低。现在我才明白。你真是了不得。你的才知,眼力和勇气,都足教人五体投地。”
聂小蛮又挥了挥手:“刑公子,不必讲废话。现在请你把经过的事实仔细些讲一遍,省得我用假设的方式给我的朋友解释。我相信苏景墨大人听你亲口叙述,一定比我间接地讲明更高兴。”
刑玉强回头来向景墨看了看,嘴唇上露出一丝微笑,接着又点点头。不过他还没有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以前,又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岔子。卫朴突然鬼鬼祟祟地走进书房来,走到聂小蛮旁边,附着他的耳朵道了几句。聂小蛮点点头,道了一句:“不用等,你叫他先回衙门里去好了。”接着,他站起来,跟了卫朴走到书房门口,让卫朴走出去后,随手把门关上。他回到原座上时,向刑玉强点点头,暗示他开始叙述他的故事。
刑玉强道道:“老爷,你讲的都对,我的确有处死魏湘儿的企图和计划,并且也这样施行过。不过在我叙述以前,还有一个先决问题。老爷,你可知道这女子的真相怎样?最近有什么行动?”
聂小蛮又把关门时放下的裁纸刀重新拿在手里,略略抬起些目光,答道:“关于这一点,我虽还没有得到充分切实的材料,但我可以猜想得到。这女子是个意志薄弱的人,讲起来也怪可怜,她从纯朴浑厚的农村社会里出来,陷进了物质社会的洪炉,便身不由主地堕落下去。她已沉沦在享乐放纵的洪流中,为了金钱的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出卖肉体,出卖灵魂,出卖了家里人,甚至出卖一切!”
刑玉强连连点点头道:“对,对,她正是这样一个角色。我奉派到这里来,原有着特殊的任务。同时我听到有一种阴谋在活动,主持的是个交际花。我觉这也在我的使命范围以内,就着手调查她的行动,进一步再打消她的企图。我知道她虽已退出教坊司,但她仍旧利用教坊司从事她的非法的活动,她专找有公职的人下手。我费了相当的工夫才得和她接近。这女子真是绝顶聪明,行动特别谨慎,一时不易得到她的破绽。不多几天,她也已经觉察到我的任务。她竟敢将计就计,来一个‘反客为主’。换一句道,她竟想利用我做她的工具了。所以起初是我用了方法接近她,后来她反而想尽计策来接近我。她曾两次到我的住处里去过夜。第一次她不曾得到什么。第二次就是大前天十六那天晚上,她乘我熟睡的时候,要想窃取我的秘密。她曾检查我的皮箱,衣袋和枕头,终于在我的枕头套里面,偷了一张密信去。”
刑玉强停顿了,重新把白巾摸出来,反折了一下,又擦试他的面颊。聂小蛮利用这个时间,又淡淡地道了一句。
“你也太疏突然了。你既然担任了重要的任务,怎么竟敢真个跟这样的女子勾搭,让她在你的房间里过夜?你的要件又不小心妥藏,睡时又这样懵懂。你大概已当真陷进了她的圈套,给她迷住了!”这几句话的声调,严冷得真像一个上司当面申斥他的下属。
刑玉强看见了聂小蛮那种铁一般冷的面容,脸上浮出一重红色,也禁不住有些羞愧。他低下了头,缓声答道:“聂大人,我真该死!我不敢抵赖,这一下的确是错误的。不过那被盗窃的密信中的内容已经失了时效,原是没有价值的。那有效的一张,我藏在纯阳巾里面的内圈里,她并没有发觉。所以她的行动,我在下一天还没有发觉,直到昨天早晨,我才知道枕头套里的那张过时密信已被她偷去。这一来才证实她的确是一个危险组织中的核心角色。我就决意采取紧急的行动制裁她。昨天傍晚,我到她府里去找她,没有找着,知道她和姓陆的出去了。我猜测他们总在什么餐馆一类的地方里,后来果然在福全居酒家里给我找着。”
聂小蛮突然淡淡地插了一句:“那时你的行动也太莽撞,你竟会推开那密室的活络门。你怎么忘了这种活络门只有半截,你的下半身是毫无掩护的?这种行动也不像是一个担任秘密任务的人应当采取的啊!”
刑玉强把舌子伸出来,稍稍舐了舐上嘴唇,两只眼睛似笑非笑地显出一种尴尬的表情。“聂大人,你竟已经完全知道了吗?我的行动真是太慌张了些,那时湘儿已经看见我,但我马上避开,那姓陆的却不曾见我。”
聂小蛮又道:“他也见你的,不过是在戌时三刻光景,他们离开白梅的时候。后来你跟他们进金陵戏剧院里去,你的行动比较起来要谨慎得多。”
刑玉强用着惊异而佩服的声调道:“大人,你竟已完全知道。那么,我也用不着讲得过分累赘。我等到折子戏终了以后,就跟他们回小桃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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