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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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桌上将睦儿的小袄子捡过来,帮孩子穿上,正色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宫里谋害皇子公主的手段,不论高明还是低劣,就那么些,老臣在宫里当了几十年差,伺候过三位皇后、两位太后、无数宫嫔,这种事见太多了。太医院的典藏阁里有本《毒经》,原是老臣初进太医院时和几位同僚根据古籍和民间偏方,花费了数年考证查访编纂成的,里头记载了各种毒虫毒草、方子还有降头、南疆毒蛊。

其实毒用的好,也是救人的良药,只可惜有些宫人嫔妃却把它当做扶摇直上的利器,四十年前、二十五年前、十七年前都发生过类似的蛊毒案,故而先帝在时,就已经将此书列为禁书,不许它出太医院一步,想来梁元当年在御药局当差,偷阅过此书罢。”

说到这儿,杜老抿了口热茶,手指勾了勾睦儿的下巴,逗孩子玩儿,侃侃而谈:“论起谋害刚出生婴儿的法子,最妥帖狠毒的,莫过于用在小皇子身上的这种法子。此毒名唤婴香,是用死婴的骨粉为药引,再加上南疆虫卵和数种珍稀药材而制成的。只消拿个中空的针,往孩子身上这么轻轻一扎,就轻而易举种上去了,刚开始那两天伤口会略微红肿,如同被蚊子咬了似的,孩子还会出现发烧和腹泻种种症候,后面就慢慢适应了。”

李昭微微点头,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的扳指,问:“那这叫婴香的蛊毒,究竟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影响?”

杜老低下头,叹了口气,面带羞惭之色,道:“初种下时,虫卵藏在婴儿嫩肉里,一般得一年左右才能孵化,虫子靠食婴儿精血和脑液为生,若要完全成形,得四五年。被下蛊的孩子轻则体弱多病,也就五六年的寿命,重则痴傻呆笨,行动无法自理,成为父母的拖累……”

听完这话,我后脊背直发寒,垂眸痴痴地看儿子,他穿着银红色小袄子,脖子里戴着块麒麟长命金锁,眼珠黑大过白,肌肤嫩的像刚蒸出来的豆腐,一触就碎。

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背后的疼痛,两条胳膊急吼吼地往桌上的果盘里伸,够到个橘子,高兴地双手捧住,放口里啃,他才刚长出小乳牙,啃不动,靠在我身上,仰头看我,嘴里发出“嗯、呀”的声音,仿佛示意,让我给他剥。

“睦儿想吃橘橘呀。”

我接过橘子,微笑着给他剥,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我很努力了,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能倒下,我儿子现在需要我,可我真的、真的忍不住。

我抱住儿子,脸贴在他的头上,泣不成声。

而李昭,他这会儿眼睛也红了,额上的青筋徒生,扭转过头,深呼了口气,擦了把眼泪,随后直面杜老,强笑道:“老太医这番话,倒让朕想起朕的一位皇兄,他也是天生痴傻,不到五岁就没了,偶然听皇祖母跟前的嬷嬷们闲聊,说皇兄薨后尸身腥臭,脑袋很轻,仿佛脑子被什么东西吃掉大半似的。”

李昭的声音明显颤抖,问:“吾儿……还有救吗?”

我这会儿已经快崩溃了,整个人都贴在李昭身上,他立马将我抱住,防止我跌倒。

杜老瞧见我俩这般,忙从他的医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丸药,递给我和李昭,笑道:“这是降火舒郁的养容丸,你们快吃下。陛下莫要担心,若是把小皇子交给韩明参那种徒有虚名的江湖游医,那肯定悬,说句僭越的话,老臣当年糊涂,犯下些不知死活的罪,可先帝仁慈,没舍得杀老臣,只是将老臣丢进诏狱里反省……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先帝留老臣一命,是让老臣今日来救小皇子,以赎当年之罪。”

我和李昭互望一眼,有救!

李昭拧着的眉头稍稍舒开,松了口气,立马看向胡马:“拟旨,太医院院判韩明参年事已高,赐其黄金百两返乡养老,洛阳杜家世代行医,其长子杜仲宅心仁厚、医术精湛,曾侍奉先帝多年,而此次三王之乱中,杜仲又为随军军医,救死扶伤,劳苦功高,特擢升杜仲为太医院院判,侍奉在朕之侧,另赐朕亲笔题字“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匾额于杜家,以传后世。”

听到这话,我登时怔住。

杜家当年是先帝打压贬斥下去的,按理说,家族是翻不了身了。

而听杜老方才的话,言语间似乎对院判韩明参大人多有不满,其实不用猜也能知道,同吃太医院供奉,两家当年肯定势同水火过。

李昭为了儿子,也真的是用心良苦了。

果然,杜老听见李昭这旨意,手里的茶盏咚地一声落地,痴楞了半响。

还是胡马推了把他,他才忙跪下谢恩,登时老泪纵横,连连说:“老臣代犬子叩谢陛下天恩,定当尽心竭力解救小皇子。”

李昭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杜老,笑道:“敢问老太医,吾儿如何救治?”

“倒也简单。”

杜老扭头,看向睦儿,柔声笑道:“有两种法子,其一用刀在孩子背后割个小口子,把这虫卵挖出来。”

听见要割肉,我心猛地抽了一下,忙抱着儿子站起来,急着问:“那不行啊,会疼坏孩子的,有没有旁的法子,让娃娃少受点苦。”

杜老嘿然一笑,双手背后:“第二个法子,让这虫卵变成虫子,自己爬出来。”

杜老躬身,再次对李昭行了一礼,笑道:“老臣方才说了,此虫性喜热血,小皇子命硬,阴差阳错背上见了血,所以虫卵提前孵化。老臣会做个药膏,敷在小皇子后背,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那虫子就能成长,最后只消用香引它,它自己就会爬出来,不会损小皇子贵体分毫。”

李昭大喜,双手握住杜老的手:“那有劳老先生了。”

杜老面上得意之色甚浓,捻须微笑:“只是有几味药引难得……”

“老先生尽管说。”

李昭大手一挥:“便是龙肝凤髓,朕也得弄来。”

“倒不用龙肝凤髓那般邪乎。”

杜老摇头笑笑,扭头看我,问:“丫头,你当时生下的胞衣还在么?”

“啊?”

我还未回过神儿来,回想了半天,急得直跺脚:“哎呦,那东西我觉着没什么用,找了个吉祥地埋了,现在怕是早都化成土了。”

“可惜了。”

杜老连连摇头,嗔道:“这是孩子的小衣服,该留着啊。”

他看向李昭,笑道:“没有自己的胞衣,旁人的也行,陛下手眼通天,偌大个长安,这两日肯定有妇人产子,花高价将新鲜的胞衣买来即可。”

李昭扭头,看向门口守着的沈无汪,冷声道:“把杜老的话都记住。”

随后,他笑着问杜老:“还有什么药引?”

杜老笑道:“此蛊阴毒,故而第二味药引乃枉死妇人头骨一片。”

说到这儿,杜老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无汪,阴阳怪气道:“羽林卫手下冤魂无数,想来这片头骨应该很好弄吧。”

沈无汪剜了眼杜老,冲李昭抱拳恭敬道:“此物臣明早便送来。”

杜老亦白了眼沈无汪,对李昭笑道:“第三味药引,是至亲父母的血,老臣不敢损及陛下龙体,到时候便让丫头放点血。”

“无碍。”

李昭看了眼我,笑道:“她身子弱,用朕的便可,其余的还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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