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2 / 2)
随着陆俭的身形登上另一艘船,偌大船队也开始分崩,化作几股,汇入了那越来越多的船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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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些时日,就连余杭都不太平了。身为吕氏的当家人,吕敬之可是心绪繁杂,北地大旱,流民不知闹出了多少,连余杭这样的地方都遭了殃及。各家都在争抢流民,也怕吃得太多撑破了肚子,很是麻烦。更要命的是新帝登基,京城大乱,官场已经没什么指望了,连带余杭一遭的大族都要震荡,他得防备旁人动手,也得想法子找一个猎物,试一试手中的刀。
正考虑这事关吕氏前途的大事,突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是有人持着汀州萧老爷的书信前来拜访。萧霖可是吕敬之的姻亲,两家关系也极为默契,还有生意往来,听说是萧霖派来的人,他当然得见见。
然而真把人请进门,吕敬之却大吃了一惊,只因来得并非是萧氏子侄,而是一位女子。
没等他发问,就见那明艳妇人就行了个礼,笑吟吟道:“妾棉城江氏,冒昧登门,还望吕老爷勿怪。实在是萧公有托,不敢怠慢。”
吕敬之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棉城江氏他听都没听说过,估计只是个小门小户,怎么就派了个女子千里迢迢来到余杭,还能带来萧霖的书信?
不过怎么也是浸淫商场的人物,他只笑着请对方落座,就温言道:“不知江夫人带来了何等消息,可是萧公那边有碍?”
就见那小妇人笑道:“吕氏是余杭大族,吕老爷应当也知道京中变化。萧氏有意起复,奈何汀州宿敌不去,实在有些麻烦,这才想请吕老爷施加援手。此乃萧公的信,还请过目。”
短短一番话,说得吕敬之心中狂跳,他当然知道萧氏在汀州的宿敌是谁,不正是江东四大世家之一的陆氏吗?听闻之前汀州遭袭,陆氏吃了大亏,让萧氏抢去了粮道,两家如今已经水火不容,想来也是听说了陆侍郎在京中失利,这才要更进一步。可是陆氏在汀州才有多少势力,在余杭又有多少身家?他哪来的本事施以援手?
接过了小厮递上的书信,吕敬之也顾不得那女子了,立刻看了起来,半晌才神色古怪的抬起头:“江夫人原来是盐商啊。”
那小妇人笑着颔首:“都是些小买卖,让吕老爷见笑了。”
信里写的东西很简略,估计也是不愿把把柄落于纸面,只隐晦的说了陆氏恐怕不稳,如果在余杭施压,必然能让他们进一步放弃汀州的势力,还有这位江夫人的出身来历,以及她坐拥大批西洋货物的事情。
一个盐商,是不可能弄来这么多西洋货的,她又跟文城钱氏有些牵连,那背后站着的势力就不难猜了。难怪明明只是个女子,就能有如此人脉,传闻赤旗帮的帮主也是个女子,恐怕也是走通了门路。
那她代表的,是不是就是赤旗帮的意思呢?陆氏的远洋船队,可就是失陷在南海的!越想越深,吕敬之的神情反倒和煦了许多:“夫人何必客气,萧公也是对你赞不绝口,只说夫人天资过人,是经商的奇才。只是不知道这次前来余杭,是想做什么买卖呢?”
余杭可是不缺盐的,萧氏也不会放掉西洋货,她被派来搅乱陆氏,会选什么样的手段呢?吕敬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果不其然,那妇人笑道:“番禺如今开了海贸,自然还是丝绸最为紧俏,不知能不能找些门路,做点生丝的买卖呢?”
果不其然!陆氏除了海贸外,最大的两桩生意,不外乎粮食和生丝,如今粮道被萧氏抢了,若是丝坊再受影响,恐怕是要闹出大乱的。
然而话虽如此,吕敬之却微微蹙眉,叹了口气:“夫人的胃口倒是不小,只是今年北方大旱,谁知夏季这边会不会生出洪涝,生丝的价格已经一路走高了,想要靠丝价达成所愿,恐怕不容易。”
越是行市不稳定,丝价就越是波动不休,何况今年情况的确不同,赤旗帮已经占据了南海,听说还一意扶持海贸,稳固航路的,今年海贸必然要大大兴盛。现在来搞生丝,别说是陆氏,其他几大家恐怕也不会允许,更不是他们吕氏一家就能动摇的。
谁料那小妇人闻言却笑了:“妾可不是要打压丝价,而是顺势往上抬一抬,这个想来不算难吧?”
吕敬之怔住了,这当然不难,可是这么搞了,又要如何对付陆氏?
“现在生丝价高,却还没有上市,谁知道之后又会有什么变数呢?再说了,打算对付陆氏的,又不只有一家。”那小妇人慢条斯理道。
这……吕敬之的心头咯噔一声,看来落子未必只在商场了啊,还有谁想要针对陆氏呢?然而有一点,萧霖信上说得不错,现在余杭的情势已经紧张到了一定程度,若是能咬下江东陆氏这块肥肉,不知多少人要心动。如果真能成事,他们吕氏肯定也能捞到好处。
挣扎良久,吕敬之还是露出了笑容:“夫人才是买主,在下愿闻其详。”
第三百零八章
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丝、盐、茶、粮都能列入其中,余杭可是哪个都不缺,更有海贸这动辄巨万的买卖,因为余杭的商场也跟别处不同,行会林立,世家纵横,每天都不知要有多少白银在水面下流淌,也让秦楼楚馆,酒楼画舫生意兴隆,笙歌燕舞昼夜不休,哪怕是天下大乱的时节,也未曾露出半点灰败疲态。
不过有些人来这种场子是为了取乐,有些却根本无心消遣。刚一迈步进屋,周正纶就叹道:“还以为有人框我,谁料明德真的回余杭了。”
陆俭已经迎了上来,笑道:“怎么,慎行兄不愿我回来吗?”
周正纶哼了一声:“你小子做了那么多大事,若是被叔母知道了,怕不是会派人来刺杀。”
陆氏和周氏同为江东大族,素来也是有些姻亲关系的,周正纶称陆夫人一声叔母也是寻常。不过既然敢找他出来,陆俭有十足把握,此人不会透露他的行踪,只笑道:“行刺何须等我回来,千里之外不也照样能动手?”
周正纶的神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真闹到如此地步了?”
陆俭轻笑一声:“你以为陆氏的远洋船队是怎么没的?”
周正纶在心底暗暗咋舌,陆氏远洋船队被人吞下的消息,如今也传遍了余杭,这可是数代才积累起来的财富,不说折损的船只,丢掉的航路,只是人才一样,就足以让一个世家大族肉痛了。听说那位陆夫人还拿了压箱底的钱采买了货物,一下全打了水漂,可算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兄弟阋墙闹成这样,也让外人叹为观止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话还是要问的,周正纶皱眉道:“那你这次回来,所图应当也不会小了,是打算等叔父归来,争一争家业吗?”
都是自幼的玩伴,周正纶可比旁人更知道陆俭的脾性,别看一副温文面孔,他可是极为记仇,而且手段十分狠辣,现在陆氏在皇储之事上棋差一着,陆夫人的娘家又被卷进了夺嫡的乱子,陆大人的尚书位子肯定是没指望了,说不定最近就要免官,早早脱离京师的乱局。
趁这机会,陆俭若是操作一番,的确有可能夺回自己的陆氏族中的地位,他毕竟是家中嫡长,名分上是能站得住的,况且还有传言,陆俭跟赤旗帮关系匪浅,比起娘家已经衰微的陆夫人,还真有争一争的可能。
谁料这话一出口,陆俭唇边就露出了讥讽的笑:“若只是为了继承家业,何必如此麻烦?我想要的,让家父丢了现在的位子。”
周正纶一怔,脸色都有些变了,陆氏前一代宗主早亡,在官场上的根基并不稳固,陆俭的父亲陆筠已经是这一代的顶梁柱了。现在丢官也就罢了,连陆氏宗主的位子要丢了,那可真要要一败涂地。
可是如此作为,他就能得到宗主之位吗?只凭陆俭的年纪,恐怕极难做到,这么折腾简直是损人不利己了。
可是看着陆俭面上表情,周正纶就知道他是来真的,也不免吞了口唾沫。看来陆氏的内斗,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陆俭却没有让周正纶就这么退缩,而是开口道:“如今各家都在争抢地盘,陆氏一旦露出疲态,沾光的人也不会少了,慎行兄真的没点打算吗?”
周正纶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明德打算如何做?”
他当然是有兴趣的,哪怕陆、周两族同为江东世家豪族,到了争抢地盘、人口的时候,也不会谦让半分。如今世道大乱,多一份实力,就能在乱世中多一丝自保的底气,谁不想趁着别人倒霉落井下石呢?
陆俭见他如此回答,就知道事情成了,笑道:“陆氏最大的三宗生意,不过是粮食,海贸,生丝。如今海路断绝,粮仓不保,剩下的就只有生丝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周正纶心中咯噔一声,之前汀州大乱,陆氏良田被毁,差点一季绝收,难道不成也是陆俭从中作梗?这是真恨不能搞死自家啊!不过他说得不错,三条腿被砍断两条,陆氏现在依靠的恐怕就只是生丝买卖了。只是想在余杭折腾生丝,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南海平定,长鲸帮也被赶走,今年生丝的价格可不会低,各家都要靠生丝吃饭,恐怕没那么容易打压。”周正纶实话实说,生丝可是个大买卖,江东有不少大世家都会粮田改成桑田,只为了多产生丝,赚取更大的利益。如今南北都是战乱,走海贸可能是唯一赚钱的买卖了,绝不能轻易让人搅乱了市场。
陆俭却道:“谁说我要打压丝价了?既然陆氏现在只能靠生丝,自然要哄抬丝价,让他们在上面压个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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