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2 / 2)
这话可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几家其实都是做海贸的,麾下船队不少,现在赤旗帮非要众人缴纳挂旗钱,着实憋屈的厉害。趁着这机会,倒是可以讨价还价一番。
陆俭苦笑摇头:“雷兄这就难为我了,在下不过是银行主事,哪有资格管这些?恐怕还得跟帮中商量才是。”
以陆俭的为人,这么说恐怕是真没法插手了,难不成他还没进入赤旗帮的核心?那银行这么大的买卖,怎能交到他手里?今儿这样的大日子,赤旗帮又为何不派人前来?
然而心里这么嘀咕,都是商场上混迹的人物,谁也不会把话说出口。这种喜庆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眼瞅着就快到吉时了,几人也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去剪彩了。
谁料此时,却有一行人走进了院中,陆俭率先起身,迎了过去。
这是什么人?没等众人发问,就见陆俭带着人走了过来,笑道:“此乃赤旗帮的大老板,今日银行开张,特地前来。”
番禺这个地界,谁也不会误会“老板”的意思,赤旗帮的大老板,不就是帮主本人吗?!听闻此言,场中“哗啦啦”站起了一片,就连朱明这样身份地位的,也不由神色微变,看向来人。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容貌清丽,一身红裙,并未佩戴什么首饰,只在盘起的长发上别了一根长长的金簪。
她就是邱晟的女儿?竟然这么年轻?等等,她竟然敢正大光明前来番禺,不怕被朝廷捉拿吗?
不知多少人心中惊异,窥探的目光更是层出不绝。那女子却从容不迫道:“我号伏波,各位不必客气。招商银行能得诸位相助,也是鄙人之幸,还请与我同去剪彩。”
她并没有用询问的口气,而是直接下了令。若是一般小娘敢这么跟他们说话,不知多少人会肝火大动。然而面对那双明澈锋锐的眼眸,和她身后那群瞧着就不好惹的护卫,所有异议都被吞回了肚里。
伏波也没跟他们客气的意思,大大方方走在了最前,陆俭笑着补了一句:“各位请吧。”
这一句算是把人从震惊中唤醒了过来,几位股东相互看了看,也都举步跟了上去。然而此刻冷静下来,越是觉得心惊,他们可是要去银行大门口剪彩开业啊,外面不知聚了多少人,这女子是要在众人眼前露面吗?
可惜,没时间给他们犹豫了。
此刻银行门外,那真是人头攒动,欢声不绝,来看热闹的不知有多少,请来的宾客也都列队两边,只等着观礼。
只听“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被人退开,一行人走了出来。
这就是银行的股东们了吧?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其中几位,朱氏、雷氏、金氏、张氏……这可都是番禺城里跺跺脚都能引来大震的人物啊,赤旗帮还真是手眼通天!
然而等众人分次站定,有人才觉出了不对,站在中间主位的怎么是个女子?就算是侍奉的,也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才对,凭什么力压这群巨贾,位列正中?
下一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嗡嗡议论,那些知晓内幕的人都反应了过来,赤旗帮里的确有个名声大噪的女子,正是邱大将军的女儿,赤旗帮的帮主。难不成这就是那位邱小姐?她,她竟然来番禺了?!
“当”的一声,有锣响传来,场中不由一静,就见那女子开了口。
“番禺乃是国朝最大海港,每年进出银钱巨万,然则海路艰险,得失难料,不知多少商贾曾为此事发愁。吾等设立招商银行,正是为南来北往的客商解燃眉之急,可存钱取息,可交易货品,公平公道,信誉有保。今日银行开业,幸得诸位捧场,鄙人也祝大家财运亨通,一帆风顺。”
短短两句话,就把银行的效用说的清楚明白,干脆利落,意头也佳,谁还管这女子是什么人,下面顿时一片轰然叫好。
司礼的瞧见到了时辰,高声叫道:“吉时已到,剪彩开张。”
锣鼓声和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几位股东都接过了剪刀,齐齐剪在红绸上,大门前再也无遮无拦。
这就算是礼成了,几位股东相互作揖恭喜,随后又跟着进入了内堂,入席开宴。
没了锣鼓喧嚣的热闹劲,真正坐在屋里,才觉出了别扭,谁见过这么年轻的女子能坐在主位上?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赤旗帮的主人,可说到底,凭的还不是邱晟的名头吗?
那女人倒是毫不客气,举杯笑道:“之前未曾跟各位详谈,颇有些失礼。不过既然是明德看中的,想来也有过人之处,今后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办好这银行。”
说着,她率先一饮而尽。既是主人,又是女子,她都喝了,谁也不能落下,齐齐干了一杯。
然而放下酒杯,朱明就开了口:“老夫入股银行,自是因为这交易所的奇思,只是有一点始终心存疑虑。不知伏老板对于海上商贸是如何想的,是否如令尊一般?”
这话可太直白了,邱大将军是怎么对海商的,那可是人尽皆知。众人都打起了精神,伏波却冷笑一声:“先父尽忠职守,换来的是什么?那些荒唐禁令,在我眼里不过是废纸一张,这点诸位自可以放心。”
这是压根没有听命于朝廷的意思啊,看来之前一仗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反倒让这女子更为嚣张跋扈了。
朱明在意的却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东西。他早年也曾跑过船,手下更是有不少亡命之徒,若论气势,这女子是真的不输给旁人啊。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有些错漏,真正掌控赤旗帮的,未必是邱晟那些部下,这邱小姐依靠的恐怕也不只是长袖善舞。
然而朱明能够忍住,有人却忍不住了:“伏老板推行挂旗钱,未尝不是盘剥海商啊,是不是有些过苛了?”
伏波只瞥了他一眼:“若是不管,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冒出来作乱。先父吃得亏,我也不愿再吃,先父受得难,也得有人算一算帐。”
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深了,邱晟到底是怎么死的?明面上是死于昏君之手,实则是因为那些达官贵人,豪富巨贾的利益被人触动,联手使出的阴招。而这里面都有谁参与了,就不好说了。
现在这个“算账”,可就不仅仅是收钱那么简单了,还有威胁之意。而她的声音,她的腔调,还有她面上的神情,绝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那外露的杀气,简直让人脊背发寒。
发话的顿时噤若寒蝉,旁人心底也暗自打鼓,唯有朱明皱了皱眉。他的确没有参与围攻邱晟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这一屋子里的几位人恐怕都跟邱晟之死没什么关系,这恐怕就不是偶然为之了。
陆俭心中却是一叹,她竟然还是说出来了。再怎么私密的宴会,只要话说出口,就势必会传到别人耳中。这可不是威胁那么简单了,恐怕会让一些人寝食难安。而伏波此刻又在身在番禺,身边没有大军可以依靠,这简直是把香饵摆在了一群豺狼虎豹面前。
这也太过行险了,而且是实打实的危险,并非他当初耍的那种小把戏。若论疯狂,这女子可比他要疯的厉害。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雷春生哈哈一笑:“伏老板真是好气魄!只是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是不是也该给点优惠,免收点挂旗钱啊?”
这话看着是凑趣,实则重点放在了“一条船的人”这句之上。雷家可是大茶商,最是靠海吃饭,兵力也没多强,还是海上有人招抚的。
伏波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一股免除一条双桅船的费用吧。倒不是我贪得无厌,只是事有规矩,不好轻易违反。”
雷春生心底暗暗咋舌,这让步还真是卡的巧妙,一股一艘船,他们这些入了五股的,恰好能免除五艘船的费用,也正是他们这些人手下船队的数量了。而朱氏是大粮商,能免十条船,也足以让他的船队行动无碍。这是真给了优惠,却也卡死了他们扩充船队的可能。妄图借他们名号逃避挂旗钱,就成了异想天开。这真的只是为了钱吗?恐怕也是监视各家船队,以免冒出能威胁赤旗帮的豪强。
还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啊。光是这手段,就比邱晟当年要强上不少了。
众人心思各异,伏波却不打算给他们胡乱试探的机会了,再次举起了酒杯:“既然我肯开这银行,邀请大家入股,就不是奔着独霸而来的。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还望各位同心协力,拿住番禺港的银根。”
这话口气可太大了,然而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他们之所以加入银行,为的不正是这远大的目标吗?若说赤旗帮掌握的是海路,那招商银行掌握的就是商路了,这可不是寻常商户能做到的,唯有跟这等海上大豪联手,才有实现的可能。
一顿饭菜肴精致,酒水醇香,可是谁也没吃出多少滋味。等到宴席散了,众人各自归家时,朱明找来了亲随,低声吩咐道:“派人盯紧其他各家的动向,还有转告陆公子一声,伏老板此行太过招摇,走的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妙。”
这话不得不说,万一真有人生出歹心,他却没有提前知会,被人猜忌可就不美了。唉,那邱小姐当真是个奇女子,就是胆子太大,行事过于草率了。番禺城里各方势力也不会少了,哪能这么大大咧咧露面?就算官府不抓你,恐怕也有旁人要生出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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