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严远顿时急了:“就算那姓陆的猜不出头领的身份,也不能让他知道你是个女子啊!”
女子的身份,始终是个软肋。当初小姐说赤旗帮里有人知道,他就觉得不妙了,这种能动摇军心的大事,就该死死守着,怎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可我本就是个女子,就算能让旁人误以为是少年,又能瞒多久呢?”伏波反问。
刚见面也就罢了,三五年后还是这副少年人模样,没有喉结,长不出胡须,迟早会让人生疑的。这可不是木兰从军的中原腹地,而是天气炎热的南海,有些事情藏都不好藏。何况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碰上了极端局面,必须利用女子的身份才能脱险,林家村有不少人都知道内情,可以说本来就是个难以守住的秘密。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上面,才是不智。
严远哪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忍不住道:“若是小姐的身份被人知晓,说不定有多少人会心生歹念,别说是陆俭了,恐怕连手下都要夺权!这可是关乎性命……”
伏波抬手止住了他:“这些我都知道,然而就算我是个男人,别人就不会生出贪欲和野心了吗?御人之道在手腕和方法,也如何笼络人心。况且我要为父亲洗去冤屈,终有一日要把身世昭告天下。”
她竟然有这样的打算!严远胸中突然生出了一股酸楚。这是为父报仇,岂能不表明身份?世人皆知邱大将军唯有独女,并没有儿子啊。
然而沉默良久,他还是缓缓道:“能瞒,还是要瞒得久些。小姐兴许不知,世人是如何看女子的……”
刚见面时,他何尝没有生出过轻视,没有产生过疑虑。自己尚且如此,其他人呢?恐怕会更加恶毒,更加凶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岂是谁都能承受的?
伏波却笑了,笑容平静:“我知道,我也不曾怕过。”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军队本就是男人的天下,特种兵更是禁地中的禁地,以一个女性的身份踏足,面对的恶意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哪怕是以她“像个男孩”而自豪的父亲,在得知她入选海军陆战队后也态度大变,再也没有一句支持,一句认可。
他们都觉得她不配,不该,不能,是痴心妄想,争抢好胜,不自量力。就连她自己,也生过为什么不是男人的念头。可是后来,她想明白了,她不是男人,天生就不是。然而有些东西,并非是用性别决定的。若连自己没法接受自己,又要靠什么来击败那些成见和阻碍呢?
她是个女人,前世是,今生也是。只要是她选的,是她想要的,遍地荆棘又如何?
见严远神色,伏波难得放缓了神色,又补了句:“再说了,那三人也未必听到了你的话。以陆俭的脾性,跑去斩草除根反倒会让他生疑,还不如放着不管更好。”
本就是两可的事情,一动手岂不是坐实了?其实伏波也不觉得能瞒多久,连孙二郎都曾怀疑她跟邱大将军有关系,陆俭会不起疑吗?再加上突然冒出来的严远,猜到真相不过是时间问题。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闷头发展,完善制度建设,培养出一批彻底忠于自己的手下。大海本就是个秩序崩坏,道德失序的世界,在这里唯一管用的就是实力。有了实力,就有说话的资本。脱离于体制外的女山匪、女海盗,远比挣扎在体制内的女官、女将军要多,正是这道理。
这份坦荡,以及其后的缜密,让严远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深知自己输给了这个小姑娘,不论是心念还是意志。许久后,他缓缓颔首:“都听头领安排。”
他能做的,也只有拼尽全力护上一把。就算满世皆敌,他也会站在小姐身后,绝不退开半步!
※
第二天一早,陆俭就站在了码头,与伏波拱手做别:“下此再来,贤弟这岛气象恐怕要大有不同了。”
他这番话说的发自肺腑,颇有些感慨之意,伏波也笑道:“下此相见,明德兄的船队应当也成气候了,我可要好生招待一番。对了,这岛上还不知能种些什么,要是明德兄发现了什么西洋来的种子,可别忘了派人送些来。”
居然还讨要种子,陆俭失笑:“贤弟可真是什么都不漏下。”
“养这么一大家子人,当然要多想想法子嘛。”伏波笑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拉拢,其实却并非玩笑。土豆、番薯、玉米、辣椒、西红柿这些作物,可都是因大航海时代才得以引进的。虽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航海水平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找找看总没有错。如果提前引进种植,可是金山一座。
陆俭自然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随意道:“我会留心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寻我即可。如果陆家使什么手段,也还望贤弟告知一声。”
伏波正色道:“明德兄放心,只要罗陵岛还在我手中,就不会让他们妄为。”
这才是两人盟约的关键,如今自然也要重申。陆俭对于伏波的信誉还是相当放心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登船启程。
站在船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陆俭心中轻轻一叹。这人比他想的还要能沉得住气啊,竟然提都没提那三个伤者。仅凭听来的只言片语,陆俭就知道那晚伏波和严远谈了些私密,若是谨慎些的,当场就该把人杀了,就算不好动手,事后也该故作歉意的问上一声,引得自己提高警惕,甚至亲手把人除掉,好让他安心。
可是伏波并没有如此,把人送了回来,一句也不过问,似乎真只是个误会罢了。这是坦荡过人,还是信任自己,不怕机密被他探知呢?然而不论是哪种情况,都衬得自己像是个卑劣小人了。
陆俭自嘲的笑了笑,若是比气魄肚量,他还真是自愧不如。就算拼了命离开陆家,他还是个陆家子,骨子里就带了虚伪卑劣,又哪里比得上那坦荡荡的将门虎子?不过该抓在手里的,他依旧不会放开,若无那些手段伎俩,又如何能有今日的他呢?
转身回了船舱,陆俭招来了陆三丁,低声吩咐道:“派人去打探打探李家人的口风,看能问出些什么。”
来时他是跟伏波同船的,自然不好乱打听。但是这次回程,坐的可就是李家的船了,李牛瞧着就是个藏不住话的,岂能不趁机探探虚实?
陆三丁会意,立刻带着几个心腹上了甲板。都是并肩杀过敌的,又是大胜归来,攀个交情,闲扯几句还不是理所应当吗?
然而费尽心思的套了两天的话,最后也没套出什么。陆三丁颇为无奈的回禀:“家主,李家人很是狡狯,从不说他们是如何认识伏帮主的,也不说帮中规矩,只是吹嘘帮主大方,给赏给的痛快,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连怎么救的都不肯多谈。”
那李牛瞧着是个粗率的,口风却意外的紧,连带下面管的严严实实,哪怕他们是盟友,也没表现的太过亲近,这可是大大出乎了陆三丁的预料。
倒是他想的简单了,陆俭沉吟道:“那就先不别打听了。李牛这等心腹,怕是早就受了嘱托,伏帮主还是有些御人术的。等回程换船时,再作计较吧。”
试探两句也就罢了,继续纠缠恐怕会惹得李牛生疑,到时候告到伏波那边就得不偿失了。不过打探来的消息还是有些惊人,船上的李家人几乎人人拿到了赏赐,虽说只是几匹布,但其中意义非凡啊。看来伏波当初说的人人有赏并非虚言,只要能做到赏罚分明,何愁手下不拼死效命?
心中思绪万千,船却不会停下,转天就到了岸边。还没等靠岸,远远瞧见了黑烟,李牛两眼圆睁,怒吼道:“是贼子上岸了,快些,咱们冲过!”
看着眼前忙成一片的甲板,陆俭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那少年压阵,这群人真能挡住海贼的袭扰吗?赤旗帮的大营如今又是何情形呢?
第五十一章
那日在罗陵岛附近分道后,只花了两天工夫,船队就回到了虾子窝大营。孙二郎吩咐所有船只卸货,开始安排布防。
这次要防御的,可不只有大营一处,而是整个东宁县海岸。孙二郎先派人逐村通知了那些赊贷米粮的村落,就说罗陵岛生乱,可能会有贼寇袭扰沿海。
这倒不是他故意要制造恐慌,而是伏波定下的策略。一旦罗陵岛事毕,肯定会有大批海盗出逃,他们没钱没粮,必须尽快上岸掠取一定数量的钱财,再想法子安顿。东宁县距离罗陵岛实在太近了,很容易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这些赊贷米粮,抗拒盐税的村子,实质上已经算是赤旗帮在东宁的基本盘,岂能让别人祸祸了?
在通知各村的同时,还有大量渔船来到近海,监视敌情。他们一方面是瞭哨,另一方面也能诱敌。一旦发现小规模的海盗,就想法把他们引到虾子窝附近。要知道虾子窝可是有私港的,营帐众多,营盘看起来并不坚固,还囤积了大量的物资,不正是最好的肥羊吗?
本就是求财的,面对这样的诱饵,海盗们哪能忍得住?他们猜不到的是,这看起来“虚弱”的大营其实长着獠牙,只要来犯的人不多,很轻松就能被扑灭。如此一来,不但能减少流寇对于沿岸的袭扰,同时也能尽可能的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打出赤旗帮的威风。
这是在官府都是摆设,自己实力又不够充足的情况下,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
孙二郎别的可能不行,但是办起事来绝对一丝不苟。到第三天,大营已做完了所有准备,当晚就有贼人逼近了海岸,只有一艘单桅船和两艘小渔船。巡哨的小船没有犹豫,立刻把这股贼寇引到了虾子窝的大营前。
响亮的锣声在营中回荡,孙二郎扶着刀对兵士们道:“帮主让吾等守卫大营,就是把赤旗帮的根基交予吾等。若是不想被贼人夺了粮草财货,甚至家中女眷,就必须拼死一搏,杀光敌人!只要杀敌,全队皆能记功,别把他们看成人,只当赏钱即可!”
这话激得下面帮众齐声高呼,在刺耳的示警声中,营门大开,三十人鱼贯而出,列阵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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