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底下坐着的人虽不懂什么笔法功底,但见叶言那画上荷花栩栩,便也由衷的跟着赞美,仿若彻底无视了一旁的顾君如一般。
钱夫人心中得意,昂头对周夫人道:“周夫人,我看这花赛大约是有了结果了罢。”
不待周夫人说话,坐在一旁的周羡鱼便摇头道:“还需等一等,阿如的画还未做完呢。”
钱夫人瞥了一眼顾君如,嘲弄道:“还等什么,她那纸上涂得黑乎乎跟墨缸似的,傻子能看的懂画的是什么。”
周羡鱼笑着摇头,却不再说什么。见他这般执着,旁人也不好扫兴,只得耐着性子等顾君如涂完。
叶言心中得意,忍不住走到顾君如身前显摆:“瞧你这乱七八糟的样子,要不然本姑娘行行好,帮你一把?”
顾君如用笔杆子挠挠眉毛,干脆的拒绝:“不用,你就等着输吧。”
叶言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也非是她狂妄,实在是顾君如画的太差劲了些。叶言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一团一团究竟画的是什么。
叶言这厢笑声未落,顾君如却停了笔。她似乎对眼下的涂鸦十分满意,沉吟着点了点头,又令人取来一碗清水,仿若洗笔似的将狼毫在水中搅了搅,而后沿着先前所画墨迹的边缘,将清水一圈一圈的继续往纸上涂抹。
清水洇透纸背,将墨迹晕染开来,霎时整张纸都花掉了,简直不忍目睹。
“快住手吧……这上好的宣纸,你快别糟践东西了。”叶言皱眉,忍不住心疼的呵斥道。
顾君如手中没停,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笔,沾了点朱砂,在圆圈空隙中勾了几笔。这一次叶言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在画鲤鱼。一条一条的鲤鱼扭着尾巴,仿佛在努力的跃出水面。
经此提醒,叶言不由得灵机一动:“你这是想画鲤鱼跃龙门?鲤鱼画的倒是有几分像,可惜实在看不出龙门的模样。”
“看不出来就对了,若是叫你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我还拿什么与你比。”顾君如莞尔一笑,落下手中笔,伸手利落的将那张用来作画的宣纸掀起,毫不犹豫的团成了一团。
“啊,你……”眼见着顾君如毁掉自己的画,叶言吃了一惊。可当她低头看见桌子上的时候,这种吃惊便又变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震惊。
顾君如掀开那张画的下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张完整的画作。青山连绵分立两侧,中间沉寂着一方湖水,水面波光粼粼,点点晕开的墨色仿若将山影倒映水中,一条条红鲤鱼扭着尾巴努力的跃上水面。
与叶言那种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画法相比,顾君如这幅画做的实属豪迈了些。因她落笔随性,青山群起连绵,山与山之间高低错落,仿若天成。
叶言呆呆的望着这幅画,许久之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竟能画出这样的东西……我当真是小看你了。”
顾君如抱肩轻笑,很想告诉叶言这画法便是她最看不起的周羡渊教授给自己的。可是转而又想,周羡渊身负本领,却从不在人前显露,恐怕也是有他自己的缘由和考量,故而也就忍着没戳破。
周夫人距离顾君如最近,眼见着她做出这样一副惊艳画作,心中自是喜不自胜,慌忙命那几位画师上前品评。
平心而论,顾君如这幅画做的实在是没什么技巧,可它偏偏又有山有水有意境。那几个画师将两幅画并在一起,品头论足争论许久,终究还是以一票之差让顾君如险胜。
听闻这样的结果,叶言气的脸色发青。犹豫半晌,终是拱手对顾君如行了一礼:“输了便输了,向你赔不是便是。”
顾君如端着肩稳稳受了她这一礼,嘴上仍旧不依不饶的道:“叶娘子可还记得,当初打赌那日如何与我约定的?”
“你说输了便要跪在地上叫我三声姑奶奶,眼下既然我赢了,那可是少一声都使不得。”
第19章
“顾君如,你可不要欺人太甚!”听闻顾君如一席话,叶言气的浑身颤抖,险险昏死过去。那日她与顾君如打赌,笃定她不能胜,却不曾想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下顾君如抓住她小辫子不放,倘若真的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跪下来叫她三声姑奶奶,无异于将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踩踏。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钱家。
“姑母!”叶言面容哀戚的望向钱夫人。
钱夫人三番几次栽在顾君如手上,脸色亦是难看的紧。她将那粗胖的拳头紧了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顾娘子,不过是女儿家的嬉闹罢了,何苦这么较真。”
“女儿家的嬉闹?”顾君如轻笑一声,不疾不徐的道:“她那日辱我与二公子的时候,我看倒是认真的很。怎么,如今输了便不敢认了?”
“你!”钱夫人脸色不虞,亟待拍案而起,却见叶言已经抢先一步对着顾君如叩了三个头,磕一下叫一声姑奶奶,声音颤抖,动作极快,几乎没等钱夫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起身跑远了。
听着叶言那一路的啜泣声,钱夫人心疼不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望着顾君如。
顾君如心中高兴,甚至还有几分小得意。周羡渊上次被打,那满身血淋淋的伤痕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而今从叶言身上讨回来,倏而便觉得心中畅快不少。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扭头去寻周羡渊,想确认他的心情,是否与自己一样高兴。
钱少带着人去追叶言,周羡渊身侧便空了一块。看见顾君如望向自己,他便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略显宽大的长衫在微风中摇摆,面容舒朗,眸中仿若映了万里晴空。
难得见他这般开心,顾君如心中一热,迈步便向周羡渊走去。
倏而横空伸出一只手,紧紧的将顾君如拉住。手掌修长,骨节分明,仿若一根绳子,紧紧将她牵制住,再往前半步也走不得。
周羡鱼抬着头温柔的望着顾君如,嘴角噙着淡淡笑容:“每年的对花节,我总会在那棵梧桐树上挂一盏凤凰灯。心里常常祈祷,望老天厚待垂怜,能赐我良人相伴,以慰平生孤苦。阿如,这一日,我的梦想实现了。 ”他紧紧握着顾君如的手,面对众人,似是宣告:“今日我周羡鱼愿对天起誓,余生定与顾君如相伴白头,绝无二心。”
周羡鱼话音方落,便有下人提来两盏花灯。一盏是周羡鱼的凤凰灯,另一盏便是顾君如手残做的兔子花灯。这两盏灯并在一处,俞显得兔子灯有些不伦不类。顾君如觉得可笑,勾了勾嘴角,终是没能笑出来。
直到此时她方才发觉,却原来,她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大方。经历过前世种种算计,周羡渊死的有多惨,她就多么恨周家母子。正是他们那般苦心孤诣的算计自己,她最后变成了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剐了周羡渊,乃至叫他尸骨无存。
而今这一世,她抱着赎罪的念头而活。至于那周家母子,却也不可独善其身。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惹下的罪孽,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
顾君如心思复杂难辨,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周羡鱼。正当她愣神之际,身边已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今儿这日子凑巧,县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在,周羡鱼这一通当众宣誓,无疑是直接将婚事定下了。
周夫人喜爱顾君如,更是疼爱儿子,如今这最爱的两个走到一起,心中亦是高兴的紧,连忙招手叫来管家,吩咐备宴款待众人。
钱家人才在顾君如手上吃了亏,自然没有心思吃酒。宴席方开,钱夫人便寻了借口要走。周夫人有意为顾君如这个准儿媳立威,听闻钱夫人要走,也没多加挽留,只口上客套几句,便挥手令管家送客。
席间男女客分堂落座,周羡鱼在东花厅招待男客,周夫人则带着顾君如留在中庭与女客吃酒。沙县民风开放,女客亦是豪爽。席间有人与顾君如敬酒,她也未推辞,来者不拒都喝进了肚子里。
人人都道顾君如高兴,只有她自己清楚,对于这场婚事,她从无期待。正因无所期待,所以才觉得备受折磨。
月上中天,客人散去,顾君如微醺,歪歪斜斜的往自己院里走。夏日夜风清爽,蝉声阵阵,花香扑鼻。顾君如遣散身边婢女,一个人闲庭信步,鬼使神差的,竟走到聚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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