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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郁抱着老陈的画具箱,简桥走在他身旁,凑近了些低声道:“我感觉在做梦一样。”

“要不是我抱着这个,我一定把你的小胳膊掐得又青又紫又红又肿,以表示现在的真实。”顾郁说。

简桥懒得跟他贫嘴,问道:“你之前叫他什么?”

“淮灵叔叔,”顾郁回答道,“他大名叫陈淮灵。”

“为什么叫叔叔?他还很年轻啊。”简桥为自己的偶像忿忿不平。

“不是年龄的问题,是辈分的问题,他是爷爷的晚辈,我的长辈,当然叫叔叔了。”顾郁说。

“那我该叫他什么?”简桥问。

“不知道,”顾郁认真想了想,“前辈?”

他们想了一路也没有结果。从清河岸边到老陈家里大概有二十来分钟。走到楼梯口,老陈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家里是一个清高的人家里的模样,红木家具,光线朦胧,复古又暗沉,不过除了普通的家具,还有一些宗教色彩浓厚的装饰,挂在墙上的各种画作,基本都是喇嘛、寺庙、经幡之类,看如此成熟自然的手法,应该是他自己画的。桌上摆着几本经书——《地藏经》、《法华经》、《心经》……

他信佛,这件事情,顾郁和简桥倒没怎么想到。

顾郁和简桥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老陈也坐了下来:“顾郁,去倒茶。”

“……嗯?”顾郁惊了,哪儿有一来就使唤客人的?而且,老陈叫他的名字的时候竟然如此顺畅而自然,就好像吩咐自己的儿子一样,他忍不住感叹,“这么自在的吗?”

老陈挽起了衬衫的袖子,笑了笑:“你玩泥巴的样子我都见过,那么拘束做什么。”

也有道理。

……哎不要老是强调他玩泥巴这件事了好吗??

顾郁起身到陈列架前面,拿下茶叶开始泡茶。有一盒上面写的是雪山茶,没喝过,在家里他也基本喝汽水,哪儿会喝茶啊,都是顾老头儿一个人喝完的。

他一走,简桥和老陈就干瞪眼坐着,一言不发,简桥感觉自己已经紧张到麻木了,脑袋没法思考了,只能看着地板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氛围着实不对劲,问道:“前辈,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叫老陈吧,跟顾郁一样叫叔叔也行,”老陈回答道,“我不想问你什么,但我想听你说点儿什么。”

简桥眨了眨眼睛,沉默了。说点儿什么呢?说他的一日三餐?也太不合适了吧。

他抬眼瞥了一眼在厨房泡茶的顾郁,迟疑了一瞬,低声说:“淮灵叔叔,如果你很在乎的人伤害了你,你还会希望失而复得吗?”

“失而复得?”老陈听到他这个奇怪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这个小子,竟然不问画画的事情,不问关于他的事情,也不说关于自己的的事情,反倒问起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来。

失去的人给你伤痛,你愿意接受他们的回来吗?这个问题对老陈而言,太过残忍了。

失去的人,纵然使他遍体鳞伤,他也在无数个深夜一遍又一遍绝望地希冀着他们能够出现,哪怕一切重来一遍也好。

这问题听上去,不只是在问他,老陈觉得,简桥也在问自己。

谁又没有一个走失的人呢?

“你所说的在乎,到底是爱,还是恨?”老陈反问他道,“以爱代恨,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简桥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沉声道:“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我没有资格管。我只是有时候有点为他难过。”

老陈了然:“顾郁?”

简桥转头看了看厨房里正在倒水的身影,点了点头。

老陈默然,重新说:“讲讲你自己吧。”

简桥想了一会儿,决定说出口:“我心里有一件事情,藏了十四年,一刻也放不下,但是对别人又说不出口。”

老陈说:“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画下来好了。”

“你呢?”简桥问,“你不想说的那些,愿不愿意让别人替你画出来?”

老陈沉默,看了看窗外的大阴天,灰蒙蒙的白云笼罩着整个世界。

“我没有仔细查过你的资料,”简桥说,“别人所说的未必真实,所以我不信。但我相信的是,你是不是应该给自己一个出口,哪怕一个小小的缝隙?”

顾郁端着托盘走了出来,弯腰拿起茶壶,给杯子倒上茶,放在每个人面前。

顾郁听见他们在聊些很专业的东西,说油画,再说国画,甚至还现场连线了舒牧一起讨论。简桥请教了一些问题,他坐在一旁实在听不太懂,只好拿起茶几下面的书看了起来。

他拿的是一本诗集,《顾城的诗顾城的画》,翻开之后,能看见里面有一些铅笔的勾画,看着挺有时光的味道。

他看了几页,抬起头仔细环视老陈的房子,越看越安静,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每一处都透露着无欲无求的淡然和压抑。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减缓语速。就好比简桥轻轻柔柔的声音,就跟在哄小孩儿睡觉似的,听起来就很催眠。

顾郁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

丙烯颜料……梵高……莫奈……贝利……松节油……这个问题不是问过一次了吗?没有吗?……印象派……新作品……老陈的声音和简桥的一样催眠……

“顾郁?”朦胧之中感觉有人在叫他,紧接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郁?”简桥又喊了一声。

“嗯?”顾郁突然惊醒,猛地端端正正坐了起来。

“走吧,不早了。”简桥说。

顾郁抹了抹脸,把书合上放回原位,把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朝老陈挥了挥手:“那,淮灵叔叔我们走了,下次再来拜访您。”

老陈点了点头,把他们送到门口。

他们走出老陈家的小区之后没有立即打车,而是按原路走回了清河岸边,夜幕渐渐降了下来,光线变得昏暗暧昧。

他们并肩走着,秋天一步步走近之后,走在街上很少再能听到蝉鸣蛙叫。天色在黄昏与星光的临界之间,给人一种在路上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明天爷爷和易向涵要去首都参加一个艺术论坛,你想去机场送他吗?”顾郁问道。

“好啊,”简桥答应下来,“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的飞机,可能一点钟出发吧。”顾郁回答。

说完这件事,他俩都再次沉默了,没找到什么话说。不过对于已经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他们而言,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疏而尴尬。现在觉得,并肩走在一起,就算没有什么话要讲,沉默着,各想各的,也很舒服自在。

简桥的右手垂在身侧,轻轻攥着拳头,指尖在掌心一遍一遍轻悄悄地摩挲着。

“你今天见了偶像,怎么感觉都不兴奋呢。”顾郁说。

“吓傻了,”简桥乐了,“非得上蹿下跳才好看是么。”

顾郁哈哈一笑:“你要是痛哭流涕我也没意见啊。”

简桥松开了右手,终于问出口:“顾郁,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吃海底捞了?”

顾郁没太明白他什么意思,迎着河畔的晚风蹦了两下,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简桥说,“你看,这个世界上除了海底捞,还有很多好吃的,你不用老是惦记它。你还可以吃麻辣烫、鸡公煲、钵钵鱼、奶茶锅……”

“比海底捞更值得追求的多得是,未来的路还很长,”简桥难得耐心地解释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郁顿了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白。”

“真的明白?”简桥确认道。

“不知道,”顾郁叹了口气,“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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