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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先帝的确没有追究。这里面又发生了许多事,二皇子难释坠马心结,更因贵妃之死积愤已久。”郡王妃至今说及前事犹是忍无可忍,“二皇子坠马之事是孝敬皇后做的生平最愚蠢之事,这个蠢妇,她犯了大忌!自来权势相争,你若真有把死对头灭族的本事,旁人也只有服你。可如她这般,令二皇子摔伤致残,二皇子只要是个男人,绝咽不下这口气!”
“孝敬皇后登上后位大概是非常得意的,她再度有妊,产下了一位小皇子,这就是先帝十皇子。在十皇子满月酒时,二皇子袖中暗藏鱼肠剑入内庆贺,一剑杀了十皇子后,自己也饮剑自尽。”
穆安之震动,“这要杀也该杀孝敬皇后吧,就是不杀孝敬皇后,杀郑王也行,十皇子不过婴孩,最无辜了。”
“生死只是一瞬,痛苦的是活着的人。先帝与孝敬皇后都大病一场,但朝中纷争永远不会停,先帝觉得一切皆因皇子争储而起,于是,先帝准备立储。郑王的储位已是板上钉钉,孝敬皇后建议与郑王交好的信王到禁卫军当差。”
穆安之心说,这岂不是把柳家得罪完了。郡王妃唇角翘了一下,“若只是这一件事,柳家绝不会与郑王为敌,但孝敬皇后因十皇子这事迁怒我母亲,她认定了是我母亲帮助二皇子就藩雍城,二皇子所有作为,幕后都是柳家指使。”
“这是疯了吧?”这怎么可能?二皇子倘有柳家为靠山,如何会偏执到亲自携剑入宫杀人。正因二皇子认为报仇没了指望,才会走到绝路!
“一则是因十皇子之死,那毕竟是她的亲骨肉,人往往不会恨自己,而是另找一个愤怒的对象。还有一件事,她心虚,她与玄甲卫程家勾结之事,是她谋害二皇子的把柄,她担心会被我父亲察觉,因为我父亲一直在暗中追查围场之事,所以,她急不可耐的让信王入职禁卫军。”
“心急又心虚,让她继续铤而走险,她谋算到我父亲身上,以至家父母失和。柳家立族以来,从未与皇子为敌,但这一次,如果凭郑王立储东宫,孝敬皇后对柳家的敌意会令柳家万劫不复。也许孝敬皇后前几十年过的太过隐忍,面对那唾手可得的至尊之位,她实在忍不住也忍不得了。郑王失爱于先帝,当然有柳家推波助澜,但归终究底是程家案事发。孝敬皇后在凤仪宫自尽,先帝都未令她附庙,可见对其人厌恶之深。”
“郑王就藩之后,先帝身体便不大安稳,诸皇子中,谁是承继大统之人?我母亲过逝后,父亲也多了病痛,先帝好歹儿子多,可我家只有兄弟一人,我那弟弟不大成器,可也没其他挑选。柳家世代武将出身,他连刀都没怎么摸过?而且,经郑王之事,柳家终于到了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之地。略知内情的都认为是郑王得罪柳家,柳家便将郑王从触手可及的东宫储位赶了下来。”
“那时,阖帝都盯着的,便是太子人选与小妹的亲事。”郡王妃道,“我听说今上对你颇是刻薄,他那是因为自卑。先帝选中他,不是因为他才干如何出众,而是经郑王与二皇子之事,先帝对于皇储的第一要求是,必需是一位仁君。先帝剩余诸子中,今上最是心慈意软。蓝娘娘是个敏锐的人,她发现先帝对今上另眼相待后,只交待今上一件事,那就是让今上与柳家交好。但凡有宫中给柳家赏赐,蓝娘娘对小妹的那一份都格外细致,你别以为是你母亲求着嫁给今上的,当年是他们母子苦苦求来的这桩亲事。他当然会对你冷淡,看到你他兴许就会想起当年对你母亲许下的那些三世鸳盟的情语,脸皮再厚,谁知道心里怎么想。”
“未来储君表现的一往情深,非卿不娶,先帝也屡次跟父亲提及亲事,要怎么才能回绝?根本回绝不了。”郡王妃叹口气,“柳家终是败在子弟无能,陆氏女一进宫,你母亲便让我准备退路了。或者先帝的眼光终是不错,今上的确心慈意软,我还活着,你也活了下来。”
第296章
郡王妃这一通讲古, 穆安之甚至想, 要是早些认识大姨, 估计他不会在穆宣帝身上浪费那些感情。
好在, 他早也便不在意了。
只是如今更清楚,当年的事,到底因果为何?
郡王妃一向嘴皮子俐落, 她并非阴谋诡谲之人, 故而凡事格外格外痛快。郡王妃还格外赞穆安之一句,“看你待安黎那样好,就知你是个有心胸的, 来日必成大器。”
如今, 穆安之亦不谦虚, 他道, “有朝一日我出息了,姨妈可有什么心愿。”
“自然有。要说无能是罪, 我阿弟自然是罪该万死。可要说他谋反,那断断不能,他没那个本事。殿下将来龙登大宝,请重审柳家案。”郡王妃神色无比郑重, “生死乃天命,柳家高官显贵多年, 技不如人,被人算计,那是子弟无能, 我没半分不平。只是待我翻了身,我得给家里要个公论。”
穆安之点头,“这是自然。”穆安之做了皇帝也不能让外家背着谋反的名声,倘这名声是真还罢,尤其连柳家的死对头林老先生都说当年柳家案子着实冤枉,何况,他那个名义上的舅舅,听着着实不是个能有谋反本事的。
是的,谋反不需要本事吗?
起码穆安之现在干的,也就是这勾当的。
他那舅舅,估计连他十之一二的才干也没有。
穆安之很能体恤柳大姨的心情,能让他视为亲人的人很少,柳大姨且算半个,穆安之说,“待来日,若姨妈看谁好,过继一子在柳家门下,也可延续宗祠香火。”
郡王妃心下发酸,“也好。”
说到柳家当年之事,穆安之道,“我看姨妈待陆侯很亲近,想来当年家中与睿侯关系也好。可为何还有陆家送女入宫之事?”
要说郡王妃也不像是会受好话蒙蔽的人。郡王妃竟是四下瞟一眼,其实屋里的人早打发出了院子,再保险不过。穆安之也意识到郡王妃要说的必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跟着心脏微微提起来。郡王妃示意穆安之坐近些,穆安之几乎是挨着郡王妃坐了,郡王妃先问他,“是不是你知道什么?”
“不瞒姨妈,我就藩前曾收到睿侯的一份可观的生意银两,还有他的遗笔书信,说是对不住我,让我若有远志便收下,若没有也不必操心,打发送信的人回去便好。”穆安之相信,他与郡王妃尽管以往也不熟,却有着共同的利益。
“果然如此。”郡王妃与穆安之道,“陆国公一向阴险,我看你待陆侯亦颇是看重,想也是将陆国公与睿侯区别而待的。当年,陆伯辛在西北建不世之功,他当时已经率兵攻入王宫,北疆主帅,身边护卫何等严密,他却是遇刺而死。听说他在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我实在是太痛了’,便撒手人寰。”
“陆伯辛可不是那些荣华堆里养大的纨绔,他当年便以悍勇著称,他会那样说,不是说伤口疼,他是指刺杀他之人,让他痛不可耐。你以为,幕后指使此事的人是谁?”郡王妃眉眼间的冷酷几可凝霜。
“真的是陆国公干的?”穆安之以往也有过这等怀疑,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可那时,听说帝都赐陆伯辛公爵的圣旨都写好了,陆家这般,岂不自断双臂?”
“因为陆伯辛一直对你们母子非常关照,当年你母亲有妊,我困在晋王府,柳家已败,就是他护住了你们。他若是假意,只作冷眼旁观,你母亲不一定能顺利生下你。后来你回宫,也是他早写好的折子,帮了大忙。这都不是假的,而且,这些没有一件是从陆家利益做的事。看他所做,就知这人心肠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确是念着当日旧情。只是,看不出陆国公阴狠至此,他们可不是寻常兄弟,听闻少时颇是不易,相互扶持长大。富贵不过刚入眼,就这样按捺不住性子杀了长兄。今上还敢立陆氏子为储,将来陆家为祸时,他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谋反了。”
郡王妃讽刺的说。
纵穆安之也听的手脚发冷,是啊,就如郡王妃说的,兄弟相残不罕见,罕见的是如陆氏兄弟这样一路扶持长大,陆国公竟能下这样的毒手。
亲兄弟都这般,那只是甥舅亲的东宫太子,在陆国公眼里,怕也没几分血亲情的。
“可惜这事陛下不知,不然就有陆国公府的好看了。”穆安之道。
“他早晚自食恶果。”郡王妃道,“我父亲当年也有一些旧家将,后来都回了西北。他们多是官职不显,不过说来也是几辈子陈人,我把名单给你,秦议的事,你若要细查,找他们问,会有更多线索。”
这名单就放在一个木匣中,墨迹还新,却是早就写好的,可见郡王妃一直等他来取。穆安之有些惭愧,郡王妃见状笑了,说道,“要是你一见我就亲亲热热,我反是不敢给你。这样就好,为上者,不要轻易信人,却也不能不信人。”
“还有些事,我一时也琢磨不透。”郡王妃道。
“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穆安之问。
“这是我的一点私事,殿下暂做不知吧。”
“我原也不知。”穆安之眉眼间晕开一抹浅笑,那是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笑,“姨妈没旁的吩咐,我先去了。”
郡王妃起身相送,穆安之连忙拦了,自己出去。
天色已近傍晚,西天紫蓝火红的晚霞如同燃烧的天火,待穆安之回房,见木香姐阿秀还有自己的老友裴如玉都在,阿秀见到穆安之便扬着小奶音儿喊,“岳父~”小脚一抡,一下子将皮球踢到穆安之跟前,穆安之笑着截住皮球,过去把阿秀抱起来抛两下,再亲两口,“阿秀想岳父没?”
阿秀浑身痒痒肉,一亲便笑,这孩子还天生一幅好堂音,“想~”
裴如玉都没脾气了,立刻与李玉华道,“娘娘这胎必是世子,别听殿下瞎说。”
李玉华笑,“没准儿像红梅姨一样是龙凤胎,要是一儿一女,闺女便许给阿秀做媳妇。”
“那样就更好了。”反正不论如何,必要先把世子生出来。
李玉华见阿秀的小胖胳膊搂着穆安之的脖颈,笑道,“阿秀一直等着他岳父哪。”留木香姐一家子,“吃了饭再走吧,我这里添了个山西厨子,特别会烧菜,尤其蒸的那酸菜包子,腌的酸萝卜条儿,炖的酸汤鱼,木香姐你尝尝,包你吃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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