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_8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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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在外游荡了半日,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想到自己竟与亲生父亲有了肌肤之亲,心中止不住地一阵冷,一阵热,实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看重礼法之人,之所以抗拒北堂尊越的情意,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亲父子,若是他从来没有与北堂尊越见过面,其后两人假使有情,两相同好,之后才忽然知道那是他父亲,想来北堂戎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亦接受得了,不会拘泥于血缘,可偏偏两人是多年来相依相知,父子情分根深蒂固,不但血肉相连,甚至连心理上,北堂戎渡也实实在在地把北堂尊越视为最亲之人,因此确实很难接受彼此之间突然转换成情人,所以对于北堂尊越先前的示情,他只一味不肯理会。

但如今酒后误事,犯下大错,若是旁人,北堂戎渡不过是一笑置之,反正不过是一夜荒唐,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可他抱谁都可以,却偏偏碰了这世间他最不能碰的那个人,眼下北堂戎渡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去见他父亲。

可事到如今,做也做了,总不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初时的慌乱过后,身为男子,况且又不是孩子了,总没有胆小避事的道理,是死是活,再怎么缩着脑袋,左右也仍然避不过那么一刀,总不能一辈子对北堂尊越避而不见罢……思及至此,北堂戎渡也唯有苦笑一声,拨转马头,朝着无遮堡方向,策马返回。

北堂戎渡一路回到无遮堡,此时已近中午,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走向了遮云居。

寒冷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得驳乱,北堂戎渡心里微微发慌发虚,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他默默地往前走,只觉手心里有些出汗,低头看见衣摆下露出小羊羔皮的靴子,踩在平整的地上,不过是走了那么一段路,却像是走了许久许久一般,双腿竟隐隐地有些酸软发沉,北堂戎渡一步步拾阶而上,步子很慢,一步一步地踩在台阶上,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进到里面,一路有侍女见他来了,皆福身见礼,沿途一重又一重的落地海棠红鲛帷用金钩挽起,漫漫深深,北堂戎渡只听见女子头上钗环轻轻摇动碰撞的细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声。

进到里间右廊的尽头,是一道朱红的门槛,门槛后,则是平整坚硬的涂金地砖,北堂戎渡伸脚跨进去,再往里面走,转过月花拱门,掀了绣帘,进到里头,立时就是一股饭菜的香气兜头兜脑地钻进鼻子里,抬头看去,只见北堂尊越身后倚着一个大大的堆花蟒枕,面前摆着饭桌,坐在暖炕上,正在吃饭,地下一群侍女伺候着捧巾添汤,一声不闻,北堂戎渡进到里面,只道:“……你们都下去。”

众女见他神色不对,兼之北堂尊越也没有发话,因此不敢违拗,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一时间,室中就只剩了父子二人。

北堂戎渡垂着眼,默默走上前,忽双膝一矮,挺身直直跪了下去,北堂尊越见状,先是有些微微动容,既而瞧他面色沉寂,神情不舒,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之意,把个好端端的儿子骗得这般地步,但一想到若非如此,只怕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两人拨云见日的那一天,还要继续苦苦压抑着自己这满腔的情思,一时间便不觉又冷起心肠来,目光扫向少年,让面孔上慢慢浮起了一层倦色出来,淡淡道:“……怎么,倒摆起这个架势来。”

北堂戎渡又怎知自己被父亲阴了一记,他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心头顿时纷乱迭杂,胸口忽然一阵冷,又一阵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只沉声道:“戎渡……戎渡昨日犯下大错,求父亲责罚。”北堂尊越神情莫测,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似笑非笑,道:“……你若不是北堂戎渡,也活不到眼下。”

北堂戎渡无言以对,只垂首不语,半晌,才低低道:“爹要如何,只管打骂儿子就是。”北堂尊越剑眉冷然挑起,面上现出一分阴沉之色,道:“本座打你骂你做甚?本座只问你一句,你待怎地?”北堂戎渡一时茫然,既而苦笑道:“儿子不知道……只任凭父亲处置罢了。”

北堂尊越定定看着他,须臾,忽叹息道:“……渡儿,过来。”北堂戎渡抬起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走了过去,站在北堂尊越面前,北堂尊越用手抬一抬他的下巴,盯着少年蔚蓝的眼睛,徐徐说道:“……本座平生,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之间,杀过不知多少人,甚至连亲兄长也不除外,为人狠辣无情,一生行止无端,从来不曾有过真心亲近之人,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他顿了顿,低沉的声音在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地一字一字响起:“……但你不同,你是本座唯一的孩子,是本座精心养大的,你……”

男人微微一顿,然后用一种自嘲般的语调,淡淡地接道:“……是本座,心爱之人。”

北堂戎渡的手紧紧攥起,连呼吸也几乎快要停了,他明白了北堂尊越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是心神有些激荡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的坚定,有些事情,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所深爱着的,有父子的爱,也有类似于兄弟的爱,知心友人的爱,也许,也能再多出一份情人之间的情爱?然而这个念头想要接受实在不易,北堂戎渡只觉心中如同一团乱麻搅在一起,鼻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并不浓,可却是无处不在的,是北堂尊越身上熏的香,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男人,嘴唇似乎微微蠕动了几下,但却并没有发出声来,北堂尊越见状,眼底极其隐蔽地闪过一丝幽光:啊,他的这个倔强的孩子,是不是开始动摇了?在得知自己做了某种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脆弱了起来,心软了起来,动摇了起来?——

傻孩子,本座是你父亲,怎么会不了解你?怎么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打动你?

于是北堂尊越的神色更柔和自然了起来,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说的话,也不完全是在做戏:“……本座今晨起来,才知昨夜如何,有心一掌杀你,可又怎地下得去手?!”他托着少年的下巴,目光炯炯,里面有不着痕迹的温柔诱唆:“唯有你……渡儿,唯有你,才令本座从不忍心……”——

九分真,一分假的言语,搀和起来,才往往令人,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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