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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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铎怔忡,不知该接什么话好。看看白音,也一脸无可奈何。她一向活泼,只是见了这个小叔,凭白就有些气弱。以前没嫁人还好,俩人见面斗嘴嘲讽,一样不落,如今成了叔嫂,她反倒收敛起来,大有凡事听蒋钊安排的意思。

还是顾承笑了笑,大大方方道,“蒋兄弟这是和我客气,说什么身份尴尬的话,我只知道你们一路进京,不曾遇上任何阻碍,大魏各处城防关卡皆肯放行,足见你们是良民身份,在这里客居能有什么不便?你们是小寰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虽不济,也断不会把朋友撵出门去。当然,要是顾承有礼数疏漏,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海涵,也请蒋兄不必再推辞,不然就是真的不肯认顾承这个朋友。”

蒋钊面沉似水,目光在顾承脸上飞快掠过,良久,才拱手道,“是蒋某小人之心了,言语不周,请顾爷见谅,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他松了口,余下的人也松了气。方才隐隐有电光火石在他二人身上辗转,众人瞧得明白,只是不好多言。沈寰也装不察,忙着安顿客人,叫人预备晚饭,好给他们仨人接风洗尘。

有菜有酒,蒋铎一看就来了精神头。他嚷嚷得最厉害,手底下也没停,逢举杯必见底,不出半个时辰,人就已经昏昏然。

“这个没起子的,每回都是他咋呼得最凶,最后倒下的比谁都快。”白音推了推他,一翻白眼,“得,我们这位嘴壮的已然牺牲了。诶,活脱脱一现世宝,让顾爷见笑了。这么的,我先扶他回去歇下了,你们慢用,等明儿早上他醒了,再叫他给您赔罪。”

这厢蒋钊却没有离席的意思,他和顾承都是酒量好的人,也都善于自控。即便是微醺的状态也可以从容谈笑,让旁人瞧不出一丝异状。俩人棋逢对手,在花间月下,把酒叙话。

“顾爷是皇商,买卖做得大,人脉广,蒋某很是佩服。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也想不到,沈姑娘的意中人原来是这样一位人中龙凤。”

顾承笑着摆首,“不敢当,蒋兄过誉了。早前听小寰说起过,在潼关时多蒙你们兄弟照顾,又护送她全身而退,这番恩情,顾承感激不尽。蒋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如有需要我的地方,顾承义不容辞,定会全力以赴。”

蒋钊一瞥沈寰,似笑非笑的道,“家兄与我离开潼关,其实是无可奈何之举,目下我们兄弟就如同掉了队的孤雁,四野茫茫,举目无依。原本只是想在京师盘亘几日,再行北上。难得他乡遇故知,倒成就了人生喜事一桩。”

沈寰关心他们的动向,忙问,“你要北上?如今雁门关,山海关一代都不太平,连带大同府在内,听闻朝廷近日已增派了不少守军,你这会儿去那里做什么?”

“不过是想从边关去塞外,彻底离开大魏。”蒋钊轻轻叹气,“塞外是胡人的地盘,虽然他们不见得会认我是族人,但那里天地开阔,即便放羊牧马,总能过得畅快自在些。只是可惜了,我大哥一腔报国志,终究还是被我拖累,不得实现。”

他说着,心下一阵抽痛,擎起酒杯,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这话说得沈寰心里发酸,她晌午和白音聊起,才终于弄明白,蒋钊被人排挤的缘由。一则是和他力保自己有关,二则却是他得罪了陈文德,对方以他有异心构陷,莫须有的罪名之一,竟然是他的胡人血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仅凭这八个大字,就将他过往功绩一笔勾销。

他的痛足够沉重,且难以启齿。所谓胡人血统他自己未必认同,毕竟他曾被自己的生身母亲抛弃,而救他性命的人却是身为汉人的兄长。可现在,那位汉人明主却又再度将他抛弃。未来何去何从,想必于他而言,也有一种茫然无措感。

顾承沉吟片刻,开口道,“北上的事,还请蒋兄再斟酌,依眼下时局来看,未必是个很好的选择。索性先住下,再慢慢思量不迟。”

蒋钊痛饮几杯,放下酒盏,斜斜一笑,“顾爷倒是不怕惹麻烦,我这个人,沈姑娘应该知道,闲不下来,日后要是不小心招来祸事,连累顾爷,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顾承淡淡一笑,随手摇了摇酒壶,转头对沈寰道,“今日兴致好,想不醉不归,劳动你,再去烫一壶来。”

沈寰明白他欲支开自己,才要开口,见他冲自己颔首,嘴角的笑容明快自信,恰似无声的宽慰。她蓦然间觉出踏实,便也笑了笑,起身去了。

两个男人面面相对,有些话终于可以说得直白。

蒋钊道,“我没想到,真的会在京师再碰到她,更没想到,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委身朝廷,甘为皇室趋奉。顾爷,恕我直言,沈寰的身世我已查明,她和当今皇上,司礼监掌印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如何肯安心和你过这样的日子,不思雪恨?我想不通,因为这不像她,也不该是她的选择。”

顾承点头,“不错,为父报仇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愿,时至今日恐怕也没能让她忘怀。但这不影响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或是选择和谁共同生活。因为这是她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法干涉,包括我,也包括蒋兄你。”

“说的在理!可我还是觉得她心意虽坚定,却举步维艰,像是被什么人牵绊,也像是被柔情软化了意志。不过这些都只是一时的,她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放弃坚持的主张。顾爷是有事业的人,难以助她实现心愿,我可以理解。但我却不同,目下我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倒是很想帮她一把。只是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偏重情爱多些,还是大道多些?”

他顿了顿,笑意缓缓浮上嘴角,“倘若是后者,我倒觉得,比起顾爷,我才是更适合她的选择。”

☆、第95章

<誓言如山>

“我和她同患难,一起经历过生死,自问对她的了解不比你少。这份情谊,顾爷想必还没机会体验罢?”

借了酒力的英俊男子,面容熠熠生辉,气焰咄咄逼人。

顾承只是笑笑,“是不曾经历,我说过,很感激蒋兄对她的照料陪伴,如有机会,定当加倍报偿。”

不惊不怒,云淡风轻里流露得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自信,蒋钊禁不住冷笑,“报答?许诺金银之物么?像是你以富贵安逸捆绑她那样?我不稀罕!”

顾承仍无愠色,摇头道,“任何时候,金钱都不是一个很坏的东西,没有它寸步难行,有了它倒是可以办成很多事情。”

“怪不得你有如此自信。”蒋钊环视左右,“家大业大,只怕难以割舍。倘若她要的只是驰骋自由的生活,你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圈养成一只笼中雀么?”

顾承转着酒杯,一笑道,“蒋兄这么说,就是小看她了。何况,我并非没有成全她的意思,眼前的一切,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果和她相比,没有什么是不能放手的。人生在世,富贵荣华再多再好,也不及拥有一个相知相亲的人。我找到了,该说是我的幸运,又怎么会不好好珍惜。”

蒋钊嘴角轻轻抽了两下,“顾爷好气量,说放下便能放下。不过我身无挂碍,倒是可以比你放下得更快。不如咱们比比看,瞧谁能早一步实现她得心愿。”

顾承蹙眉,“蒋兄稍安勿躁,有些事不能冒进强求。这个比试,我无意参与。但想提醒蒋兄一句,你不是身无挂碍,你还有兄长一家需要看顾照料。我看得出来,你和令兄感情很深厚。”

蒋钊怔忡片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大约还是低估了顾承,对方平静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洞察人心的通透。是个劲敌,他暗暗发笑,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几句话便直指人心,让人无法反驳。

这个男人所倚仗的,不过是一纸婚约,还有沈寰喜欢他。可他们的矛盾掩盖在温情表象之下,他看得出来,早晚会暴露得一览无余。他不必急,日久见人心,自己未必没有奋起直上的机会。

沈寰回来的很是时候,等两个人几杯酒再入喉,她终于笑着劝阻,“差不多得了,你们俩是酒逢知己,不过明儿纯钧还有事要谈,太晚了不好,改天闲了你们再拼也不迟。”

“二哥,”她忽然用了这样一个称谓,笑着看向蒋钊,“以后日子长呢,今天先且放过他罢。”

亲疏泾渭分明,蒋钊神色明显一窒。

“你是故意的?”顾承任由她挽着,低声笑问,“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承认,带了点不满,“你别听他胡说,他那个人一向喜欢撂些狠话,明知道没戏的。他是和我一起经历过生死,可人家白音还和我共患过难,难不成我连白音也要嫁?自以为是的太过。反正我对他从始至终都没动过念头。”

他笑笑,摩挲着鼻翼,“这话是给我吃定心丸?咱们之间就不必了。只是你近日看紧他些,要是真惹出事儿,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她扶他坐下,不以为然,“原来你担心这个,我料他没这么蠢,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不过是借机拿话挤兑你,幸亏你就是不肯上他当。”

点了安息香,盖上博山炉,她回身坐在他身边,“喝了那么多,果真没醉么?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酒量练得这么好了。”

他觉出她刻意回避某些话题,淡笑着应她,“酒这种东西,喝得越多就越有量。你不在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常拿它来催眠。直到有一天,发觉自己需要喝更多才能昏昏欲睡,我才停下来。想想,还是保持清醒的好,清醒时做的梦,你的脸也能看得真切些。”

心中微微生恸,她攀着他的颈子,“是我对不住你,不该离开,咱们以后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分开了。”

他点头,眼波温柔,“蒋钊,就是那个陪你住山洞,给你生火取暖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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