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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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追,他们就在这附近,逃不了的!”

“国师有命,务必要取两人性命。”

大雨滂沱,黑夜似乎绵长无尽。

越人和千寄奴蜷缩在城郊一座荒废的女娲祠中,他们跑不动了,逃亡的疲倦席卷了周身,漏雨的破屋外传来马蹄声、脚步声和刀剑声,交织在一起,空中弥漫的血腥味。

千寄奴因为浑身是伤,再加上淋雨,高烧不止,整个人烫得不得了,越人将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绝望地哽咽道:“阿奴,再多陪陪我好吗?”

良久后,烧得糊涂的少年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莫怕,逃不掉便算了,我会陪着你,死也与你一起……”

说完,沉沉地闭上眼睛。

越人慌乱地搂紧少年的肩膀,哭泣道:“阿奴,别睡,求你别睡!”

泪水滴到千寄奴脸上,他强撑着精神睁开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阿越乖,别哭,唱首曲子给我听听可好?听着你的声音,我定不会睡着。”

越人流着泪,疯狂点头,开始轻声哼唱歌谣,悲声流转入耳。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少年恍恍惚惚地听着歌谣,依稀想起在秦楚妓馆的破柴房中,越人无数次问过他,为什么人族总骂外貌不同于自己的生灵是畜生?为什么人族那么乐此不疲地杀戮妖族和魔兽?

可他回答不了,因为他不是人。

砰的一声,破庙的大门被踹开。

有人兴奋地大吼道:“他们在这儿!在这儿!”

很多年后华止都记得,那日门破后一群修士持剑包围了他们,越人悲戚地笑了笑,在他耳畔低低问道:“阿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始终容不下我们?”

有一瞬间,凌驾于众生顶端的念头像蚀骨的毒药般侵蚀着他的神志,变强的念头疯狂滋长。

代价,他想要所有欺压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雨夜的寒意从大门随狂风卷入破庙中,无声诉说着结局……

……

十年后,原祈国都。

护城河畔的杨柳绿了又枯,长安街上的人来了又去,但繁华依旧,谁又会在意过了几个年头?

一身素裳白衣的男子坐在城中最人声鼎沸的茶馆内,听着往来过客闲谈都城大大小小的新奇事,手中握着的热茶,静静眺望窗外绿意盎然的河岸。

今日茶馆中来了位路过的说书先生歇脚,风趣健谈,和同桌的茶客打成一片。

他手指敲着桌子,摇头晃脑,抑扬顿挫道:“就这样,无极道观的首席弟子爱上了秦楚妓馆里一位毁了容的婢女,想来也是百年来原祈国一桩奇闻。不过,要我说那名门修士最是无情,说弃了便弃了。”

一名茶客道:“咦,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那婢女先勾引首席弟子,还与一名半人半妖的怪物有染。”

说书先生摇开折扇,眯着眼笑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从无极道观的弟子私下流传出来的,啧啧……大家都知道紫微北极大帝吧,修仙界第一人,杀妻弃子以证大道,那顾惊鸿亦是个这般心狠手辣、痴迷道法的角色,动了真心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动情的人是个修道的疯子!谁阻我大道我便杀谁,丧心病狂啊!诸位又不是没听说过那名婢女的下场,惨绝人寰呀!”

旁桌的白衣客身影一僵,开口问道:“那婢女什么下场?”

说书先生回眸瞧了眼若芝兰玉树的白衣公子,心道这人生得也太好了些,简直惊为天人,故而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你怕不是国都人吧,竟不知道十年前女娲祠那场荒唐的亲事。”

“亲事?”

“是啊,当年国师大人宅心仁厚,宽恕那婢女和妖孽的罪过,命他们一人一妖女娲祠完婚,说来也是极为可笑,人妖通婚——前所未闻,荒唐至极!”

“你……你是说,她嫁给了那只半妖?”

“唔,是也不是,那日他们三拜礼成后,一阵狂风将二人卷走了,国师说是那妖龙作怪,既然他兴风作浪,便要定要斩草除根,故亲率弟子于城郊十里外将两人杀了。”

啪的一声,白衣客似是一时不慎摔了茶杯,声音一颤,“那人……死了?”

“不然呢,十年都过去了,尸骨无存,死得不能再透了。”

话音落,说书先生饮尽杯中茶,收拢折扇,背起随身的行囊,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空剩白衣客呆坐在桌前。

茶馆的小厮还是头次见到白衣公子这般奇怪的客人,自与那说书先生搭完话后,像失了魂般苦坐到日暮,一日不吃不喝,直到茶馆收摊时他才起身离去,刚跨出门槛竟一口鲜血吐出。

小厮大惊道:“哟,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他刚要慌张上前搭把手,就见一名身着无极观道服的道士急匆匆赶来,皱眉唤了白衣公子一声“师弟”,便将人接走了。

小厮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

原祈国都西三十里外的一座无名小山上,夕阳泛黄的光镀在山丘上,让青山柔和了不少。山中住了一户人家,篱笆围着一间不大不小的茅草屋,屋前屋后种了不少青菜,孟婆阿奶和崔钰正赤脚在田地里忙活。

已经长成秀丽少年郎的小豆丁正和白十九在菜地里打滚,一人一兽滚做一团,小豆丁笑吟吟地挠着白虎的下巴,十九舒服得用大舌头在少年白皙的脸上舔来舔去。

一身素衣的千寄奴正在屋前劈柴,动作熟练,他耳朵动了动,担忧地朝小豆丁的方向喊道:“莫把菜园子毁了,你两换个地方折腾,当心阿越回来又训你们!”

果不其然,刚说完一名同样素衣蒙面的女子从山上摘果子归来,明亮的眸子瞪向一人一兽,气得牙根痒痒,撸起袖子上前收拾了两个家伙一顿。

一时间,田野中哀嚎声不断。

小豆丁:“阿姐,我错了!”

十九:“呜呜呜……”

说起来当年越人和千寄奴能保住命,一是女娲娘娘显灵将他们送出原祈国都,二是范无救暗中帮衬,那范大将军平生最听发小谢必安的话,谢琴师心善,在秦楚妓馆中就对越人和千寄奴照拂有加,之后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国师几次城郊截杀,范无救几次搅局,就连小豆丁也是范无救想方设法从无极道观地牢中救出的,还准备了假尸身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

至于孟婆阿奶和崔钰,百越族容不下他们,浮屠山上除了白十九是真心护着他们的魔兽,十九的那些哥哥见了人都恨不得生吞活剥,尤其是在崔钰从山中生灵处得知越人失踪的真相后,祖孙毅然决定离开浮屠山,白十九也因为越人的事情和哥哥们赌气,随着祖孙两一同离开。两人一兽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那时被范大将军救下的越人和千寄奴,所幸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山中岁月虽然清苦,但孟婆阿奶和一干孙子孙女相依为命,过得也安逸,每日都乐呵呵的。而这十年过得最开心的当属千寄奴,孟婆阿奶拿他当亲孙子看待,崔钰和小豆丁都拿他当家人看待,还有越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听着她呼吸,陪着她欢笑……

茅草屋中,崔钰一进厨房,便见越人边切菜边在发呆,担忧道:“莫要拿着刀愣神,当心伤到自己。”

越人瞧着窗外孤零零在日落下舔毛的十九,继续发呆道:“嗯,十九离开浮屠山也有十年了吧。”

崔钰点点头,“他瞧着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这十年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茅草屋,怕是因为当年害你坠崖的事情愧疚。”

越人黯然神伤,“白一再怎么不对,终究是他哥哥,这么久过去了,他应该也是很思念兄长。”

崔钰听出她话中之意,“你想让他回浮屠山?”

“至少也该回家看看。”

崔钰想了想,“也好,明日我和他说说,你别看他那副傻了吧唧的憨样,脾气较真得很,执拗着呢!”

越人弯眉一笑,崔钰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指刮了刮妹妹的鼻头,亦是一笑,只要他的妹妹开心就好。

第二日,崔大书呆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将十九劝下了山,亲自送他出了三里地,回去的路上崔钰遇到了几名从国都出来的客商,无意间与他们闲谈了几句,便心神不宁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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