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卷 落羽. 地面的景貌(1 / 2)
2.地面的景貌2
徐语辰独自在崖边漫步,独自观察着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呈环状构造的箱笼。中央那片泥红色的岛屿是地面世界,亦即人们所居住的地方;岛屿之外,却不是蔚蓝无际的海水,而是万丈深渊。
地面的人并不知道深渊下方是个怎样的领域,从悬崖坠落的人,似乎没有谁再爬上来。大家只知道,那是个极其可怕的、致死的地狱。
如同手銬的环状深渊,又名abyss。
如今,徐语辰正走在abyss旁边的石地,只消踏出半步,便会坠入无边际的黑洞中。
风从深渊内部涌出,刮过徐语辰的脸。他立即闭上眼睛,原以为刺痛可怕的阴风,却是清凉如水,彷彿把身上的尘垢都拂走。
他微微张开眼睛,崖下的风没有污秽,没有罪恶,舒爽得让人莫名其妙。
怎么会这样呢?
曾几何时,这个黑色领域使他极为恐惧,如同多数人一样。他跟着大家来到栏栅内,安安份份地度过了数年的人生──同时,冷眼瞟过栏栅外人们的痴态,觉得自己选择正确。
某一天,他仰望天空,忽然觉得天空是多么澄清:跟地面不同,头顶的国度是光明之源,单是昂起头,便能感到一阵温暖,全身立即提起劲来。
他向天空伸手,跟随天空中的一双紫色而行。
为了那紫色的梦,他甘愿跨出木栏,不断向前,在大漠上抓着紫色的羽毛,然后放开,最后的最后,不自不觉便到了这个地方。
abyss的一步之遥。
徐语辰再度看了看天空,继续沿着崖边走。目的地是何处?不知道。有人结伴吗?不知道。应该回到栏栅吗?不知道。或是──该直接跳到abyss下面就好了?
不知道。
从炎炎暑假转折到深深之秋,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缠着紫色的天使不放,于是他放手了。放手之后的下一步,却是雾色的含糊。
「嗯哼,少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见到你呢。」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他回头一望,美丽的少女正把弄着自己两条的长辫子,赤足坐在崖边,细白的脚板在空气里缓缓摇摆。徐语辰有点讶异,在这荒芜的地带,少女仍然穿着华丽的全黑礼服,半透明的高领纱衣,有百片黑色珠片密镶在胸前,蕾丝纹的纱裙一层层地从腰腹披到小腿,若隐若现。
美艳,性感──但是,她没有化妆。略显苍色的脸与唇,还有疲乏的眼神,反而为她添上些柔弱的女性美。
徐语辰停下步伐,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含笑回答:「问得好,我呢,在等我的地狱,一直在等。」
「地狱吗。嘿,大小姐,你也会有良知,也会知道自己会下地狱?」
少女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视线从徐语辰那边,转移到崖下那片看不见底的黑色。
「嗯哼,我是魔鬼嘛,地狱当然是我的归宿,我早晚会下去的。倒是你,一直在这附近兜圈子,你找到你最后的归宿地了?」
还没。不过他并不打算乖顺地回答「没找到」。
无论他们两人的内在有多相似,他也不打算将自己的命运跟大小姐相提并论。
他将手放入口袋,问:「萧沁华,你不打算回去吗?」
「嗯?」
「回去那里。」徐语辰伸手指向深渊的反方向,那个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的圆形牢笼,「在那里,你是大家心目中最完美的千金小姐吧?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为什么?」
像是知道他所指着的地方,少女根本没有动,映透着深渊的眸子如同黑咖啡,有点浓,有点沉。她双手叠在大腿上,呵呵低笑:「啊啊……你说那个丑陋的地方?连你这个胆小鬼都不回去,我怎么会回去?」
他饶有趣味地绕起双手:「丑陋?」
「你记得吧?你离家出走时,我跟你在车上的说过。由于我的缘故,我的妹妹做了植物人七年,睡了七年,结果我的父母决定要让她安乐死,我阻都阻不了呢。」
「记得。」
「我的父母都在栏栅里面呢……用慈悲为由,杀死了令他们伤神七年的小女儿。」
陷入沉睡、心脏依然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女孩,到底会为自己无法清醒而痛苦不堪,渴求死亡;还是闭着双眼,做着甜梦,享受着梦里的一切?
没人知道。
所以,人们顺从自己的意愿,捏造出最恰当的理由。
害得妹妹变成植物人的大小姐,妄想妹妹一直在梦里活得很幸福。
让小女儿安乐死的药业夫妇,妄想小女儿过得很痛苦,自己的选择算是积了德。
「嘛,犯罪总需要理由嘛?」少女缩了缩肩,笑得妖丽:「只要跟别人牵扯出关係,就会招来罪孽,然后用美丽的理由来包裹。那个地方啊,根本没什么值得留恋,只是一个罪人们互相欺骗的乐园。」
徐语辰沉默片刻,渐渐勾出嘲讽的微笑:「……你说得对。」
「嗯哼,我当然说得对。如果我妹妹能醒过来,我会好好待她……当然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所以这些是自我安慰的好听话。」
少女白皙的脚踝轻轻踢向前方,然后,她望向徐语辰,平静地说:「少年,那你呢,你不打算回去?嗯哼,不过你肯定不会想跟我一起坐在这儿呢,对吧?」
徐语辰没有说话,仅是迈出了原来的脚步,离开大小姐所身处的区域,以行动代替了答案。
少女的话使他感到烦躁,脚边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深渊的路兜兜转转,弯弯曲曲,有时得绕过像山似的石群才能继续前进。他靠在一块像山高的大石旁边,稍作喘息,静静思索,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非常习惯在这样的沙石地上行走。
大小姐说得不错。人们所聚居的环形栏牢,以及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都是同样的。所谓的栏栅,所谓的界线,只不过是屠杀异己、相互残害的工具。
住在木栏内的可不是温驯的羊群。若是真正的小羊,敢诚已被披着羊皮的豹狼宰掉吧?
环内的、是饱满后继续追求更多欲望的狼。
环外的、是飢渴得把自己咬裂的狼。
没有翅膀的自己,到底该前往哪儿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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