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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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子柏清远成人后,进了立新做事,仗着自己爹是元老,活不好好干,成日作威作福摆大少爷的谱,后来还发展到挪用公款,被孙志东一怒之下赶出立新。

柏三爷为这事在柏清河跟前闹过几次,但都被轻描淡写打发,柏清远始终没能再回立新。

叔侄面上和睦,实则早生罅隙。

柏三爷今年五十多岁,穿银灰杭纺棉袍,外罩宝蓝林绸马褂,是很老派的打扮。因为侄子多年来的豢养,他从一个不得志的小生意人,成了正经的富贵大老爷。

他一如既往的没将孟连生放在眼中,领着一脸青白一看就是鸦片吃多了的长子,径直走到病床上,将一篮子人参虫草放在床头桌上,打着哈哈道: 清河,你生病住院怎么也不告诉三叔,还是初一去你公馆才晓得。

柏清河靠坐在床头,露出一个笑容:风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大过年的不想叨扰三叔和堂弟们。

大哥,我看你脸色差得很,确定是只是风寒?别不是大夫误诊了吧?他的大堂弟柏清远打着哈欠道。

柏三爷佯装愠怒,轻喝一声:大过年的,说什么浑话。

柏清忙拍拍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说错了话。

柏清河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阎罗王真要人命,也不会管你话好不好听。不过 他掀起眼皮,原本憔悴暗淡的眸子中,闪出几分戾色,只要阎罗王不要我的命,谁想要都不行。

那是,柏三爷嘿嘿一笑,不说别的,就看在子骏这么年幼的份上,你也得好好保重身子。

柏清河眉头微挑:那就托三叔的福了。

三人又不咸不淡说了句,柏三爷父子才道别,离开前,他拍拍孟连生的肩膀,皮笑如不笑道:小孟啊,好好照顾你柏先生。

我会的。孟连生抬眼看他,低声回。

这些天没休息好,他眸子略带红色,一双黑眸愈发显得人畜无害。

柏三爷心中鄙薄,不明白自己侄子为何对这么个毛头小子重用,看来这些年是彻底活回去了。

待父子俩出了病房,刚刚还显得有几分精神的柏清河,卸力一般滑落在枕头,闭着眼睛急促地喘气。孟连生忙上前道:先生,你怎么样?

柏清河喘了好久才缓过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道:你通知公司元老骨干,明天我去立新办公室开会。

孟连生说:先生,现在立新一切正常,您要开会也等到身体好了再说。

柏清河摇摇头,复又闭上眼睛,虚弱开口:小孟,等不了了。

孟连生微微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翌日中午,他安排好开会事宜,中午来医院接人,柏清河已换上西装,梳好油头,虽然脸上还能看到病容,却精神奕奕,仿佛已经大病初愈。

这无疑让孟连生很惊喜:先生,你没事了吗?

柏清河不置可否,披上常安递过来的毛呢大衣,道:走,去公司。

立新元老骨干加起来三十多人,大年初四被召集一堂,实属罕见,任谁也知道是有大事发生。

柏清河并没卖关子,坐上台前,先是问候众人新年好,继而开门见山道:当年我创立立新,也是大年初四正式挂牌,转眼已经十八年,从当年几个兄弟发展成为数千人,是靠大家的齐心协力。今日叫大家来,是想趁着这个特殊的日子,宣布一个重要消息。

说到这里,他低头深呼吸了两口气。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孟连生却是一眼瞧出问题。

他这才知道,柏清河的身体并没有忽然好转,只是在强忍着不让人看出来,而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宣布他口中的大消息。

柏清河暗暗缓过劲儿,又抬起头,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开口:前几年我就萌生了退休的打算,立新的事务,几年前也已经开始放手,前两年是志东一手打理,志东没了这一年多,全靠小孟挑起担子。他举起手边一个账本,不紧不慢继续道,孟经理做事如何,大家应该有目共睹,旁的不说,单是立新去年收入,就要比从上一年多两成。我从前就说过,立新不是我个人家业,谁接班要看本事,跟姓什么没关系。所以,在立新揭牌十八年的日子,我宣布,即日起,我柏清河正式退休,立新由经理孟连生全权接手,我手中股份会在三日内移交。从此之后,立新的老板不再是柏清河,而是孟连生。

此言一出,会场一片哗然。

柏清河还不满四十,这退休实在是退得太早了点,而且退得如此一干二净,竟是要将整个立新全部送给孟连生。

孟连生虽然是二把手,但一个打工干活的二把手和老板,那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何况他不是柏家人,与柏清河也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甚至进立新还不满三年。

众人惊讶之余,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疑问亦有之。

只有孟连生睁大一双泛红的眼睛,眸子中雾气沉沉,仿佛感激得要哭出来。

旁边几个有眼力见的骨干见状,赶紧打着哈哈哈道:小孟,不,应该是孟老板,柏老板如此赏识你,你应该笑才对,怎么还要哭起来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不得。

孟连生自然是没哭出来,只是依旧一错不错地望着柏清河。

他不是在为柏清河对自己赏识感动,而是知道对方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柏清河要死了。

所以他不是在激动,而是在难过。

柏清河对上他的目光,很快轻飘飘移开,又继续说: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这个决定即刻生效。

谁能有意见,谁又敢有意见?

立新是柏清河的立新,他想要交给谁是他的自由。孟连生年纪再轻资历再浅,也是二把手,柏清河要退休,由他接班理所当然。

但是

清河!柏三爷站起身,一声厉喝,冷哼道,立新是你一手打拼出来的,照理说你要谁接班,我不该有意见。但把所有权转给一个外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你又不是没儿子,于情于理,立新将来也该是子骏的。

柏清河微微一笑:子骏什么性子,三叔想必清楚得很。他不适合立新,也绝无可能干我们这行,我把股份留给他,与其将来做个傀儡,不如早早离立新远点。你说是不是,三叔?

他这话什么意思,在座众人一听即明,柏三爷面上挂不住,望着侄子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皮笑肉不笑地坐回去。

柏清河又道:我说过了,立新不是我柏清河一个人的立新,谁能管好立新,带大家挣钱,谁就是接班人。还有谁有意见?没意见我们就散会。

一室的鸦雀无声,昭显这场权力移交大会完美结束。

孟连生原本就话不多,这回更是全程没说一句话。

及至回到小汽车上,白色车帘子刚拉上,坐在后排座的柏清河,捂住胸口猛得咳嗽两声,一滩鲜血从他衣襟蔓延在腰间。

车内三人都吓了一跳,孟连生更是颤抖声音道:常安,快快开车去医院!

他扶住身旁的柏清河,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渗出血来。柏清河稍稍缓过气,掀开眼皮看他,轻笑了笑道:放心小孟,我现在还死不了。

孟连生终于像一个真正陷入迷惘的孩子,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柏清河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刚刚那场会议,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力气,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回到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及至晚上,柏清河又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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