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请自重拾贰(2 / 2)
在卫璣的样子还没有狰狞得吓人之前,晋珣选择让他不再有活动的能力。
「还疼不疼?」晋珣摸着卫璣的脸,表情认真的关心道:「你又吓我是么?」
卫璣衣衫不整的瘫软在床间,听到骚动赶来的人被晋珣冰冷锋利的眼神吓退,那些人见到床底下都是血跡,卫公子的手无力垂落,便察觉出一丝古怪,但晋珣依旧温柔万分的碰触那人。
***
他情绪淡淡的注视底下那张床里的情况,不知道该用什么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事,那个掌权弄势、操弄天下的男人,此刻拋开所有心机,用单纯无害的目光看着那副叫卫璣的尸体,并且极其温柔的……「上」了那具躯体。
超乎想像的变态。他虽然这么想,但只是有点发寒、畏怕,已经无关情爱了,就只是想走而已。这儿已经不关他的事了吧?
打从他还是韩京熙的时候就想过,人死了身体应该没有感觉,所以土葬火化什么的都无所谓吧。现在他便验证了这点,不管底下那个男人插得多卖力,基本上他没啥感觉,他挥挥两片模糊的影子飘开,穿透屋瓦来到天上。
听说很多宗教都是这样,会有道光降下来,他跟着光走就能升天或投胎了。
话说,他死了没多久,光柱都没出现,难道像搭大眾运输一样要找个阴冷的穴点等候?所以他飘呀飘,飘到外面。
登愣──天色好阴啊!阴霾深深,哪来的光柱?
他飘累了,放任自己浮动,也懒得再思考,只觉得自己死得好。死都要死了还讲一堆肉麻话,果然人生尽头依旧充满吐槽,唉。
然而他最庆幸的是,自己那样子只有晋珣知道,而不是楚云琛。虽说楚云琛见过他光屁股的样子,也见过他丢脸出糗狼狈的模样,但他最不想让楚云琛知道他最后的景况,因为他害怕,怕自己在那人心里不堪到破錶。
他爱面子,到死都爱面子,尤其是在非常在意的人面前。
奇怪,飘这么久都没变化,难道又要再穿越,说好不提穿越啊!够了!他自己跟自己发脾气,重新沉淀心情,现在的他不是卫璣了。
「还是当韩京熙吧。」
想归想,现在他是个飘,不知所往。
他想要是自己又得穿越的话,就穿去楚云琛还年轻的时候吧。他要跟楚云琛好好相处,他会保护好那人,不让楚云琛再受欺瞒与迫害。
念头转了转,他自嘲,这或许还是妄想罢了。已经发生过的歷史又怎能轻易改变,看过某日剧的都知道什么是时代的修正力。
思绪茫茫,感识矇矓,他却还是对楚云琛的事感觉鲜明,可能真的很重要吧。不单是救命恩人,更不仅仅是欣赏和崇拜,是一种嚮往的情愫,就像闻着花香,聆听水流,凝望明月星空,沐浴朝阳那般的自在舒服。
他对楚云琛的感情,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关欲望,纯粹而真实,就像楚云琛对他一样。
心若有所感,自然会產生的情念,就像水流匯成河川那样,它在血肉中流动着,是心灵的一层皮肤,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在其中被牵动。
卫璣知道自己可能不管重来多少次都会是这样的发展,他并不后悔,却有遗憾。若能早点发现自己是多在乎楚云琛这人,在乎到已经超越任何能界定的感情的话……会不会有稍稍的不同?
他不经意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有次弟弟上课病倒,请假回家,那天考试弟弟因此交白卷,而他难得考了张满分的考卷,却发现自己忘记填姓名,隔天换他被弟弟感染而发烧病倒,领试卷的弟弟同样没填姓名,就说满分的卷子是自己的。
他们兄弟是双胞胎,可是弟弟形象好,他没办法争辩什么,慢慢也就习惯了。
明明是哥哥却很没用,这是他小时候最常听到的话。
现在也是一样没用,他对楚云琛的看重和情义都是满分,绝无虚假,就像那张满分的卷子,只不过这回他还是忘记填上姓名。
如果他的意识与存在还能再继续,而非重来,他希望自己更坚强,强大而温柔到足以面对重视的人事物,还有自己。
哪怕是一眼,一个默契,他相信楚韜这人会懂的。
「噫?」他到了云端,原来鬼不怕日头晒,只是对着阳光好像很不舒服,有种自己快被光芒吞没的压力,他再度潜入云层里,这世界的大地原来这样美丽,人渺小得如同蚂蚁,屋舍及山川都好像模型,他对这时空竟產生了一丝不捨与留恋。
心中早已淡薄不清的容顏再度浮现,那是韩京熙的模样,他平凡的容貌及略嫌单薄的身形,毕竟还是高中升大学的体格,未经锻鍊,那张脸能被称讚的也只有还算秀丽的双眼皮大眼及形色适宜的嘴唇,笑起来带着两个小梨窝,还算讨喜。他那个双胞胎弟弟不知用那种笑容骗了多少师长大人们的心啊……
只是怎么会飘着飘着就见到自己了呢。他凝神思索,确定自己确实穿透空间看到了什么,对着这一片广阔的世界,有个角落正躺着一个和他韩京熙相同外表的男子。
「不是吧!」不可能连弟弟都穿越,那他寧可再死一遍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穿过去。
***
翌年初春,三清岛犹是梅花盛开时,楚云琛独自在花林间舞剑,双袖秋水荡出银芒,沉浑内力使剑气如天外飞星,又似深潭游鱼,表面并未显露杀气,仅是牵出一道道涟漪,虚空中瀰漫的都是沉重窒息的压力。
枝条花簇上的积雪都被震落,粉雪刚落地就被震得飞扬,一时竟不知这场细雪该落往何处,不上不下,彷彿世界都颠倒过来,梅树姿态扭曲着,将天空分割撕扯开来,楚云琛已经两天没睡。
他不敢睡,他渴望在梦里见到思慕的人,却怕等待自己的是无尽黑闇,倒不如醒着,醒着等,等那个人死而復生,或是等自己死去,与之相会。
「都够了吧。」梅花林里有个古琴般的嗓音响起,一株古梅旁站着的男子身穿灰色道袍。
楚云琛将双剑收负身后,侧对着那人低道:「欒识如,你还没走。」
「这得问你那宝贝徒儿。」欒识如语气无奈冷淡的抱怨道:「她怪我将浩月剑送还,又告诉你卫璣的死讯,所以将我来时的船给毁了。想当然尔,她也不打算让我有机会造船离开。这座岛只有冬末春初的海流能带人离开,我要再不走,就得等到明年。我要是走不了,往后只好天天到这儿看你练剑。」
欒识如故意说话刺激他,就赌这人不会杀他出气,传说楚云琛这人走火入魔,所以杀生无数,现在这个人却和印象有点出入,他不敢说楚云琛不会再走火入魔,但是观察方才出剑的情形,心智应该尚未大乱。
两人就站在树林间对峙,欒识如抱怨的ㄚ头穿着一身男装跑来,远远就叫道:「欒识如,你竟然还敢来打搅我师父!」
欒识如眉头微蹙,表情抽了下,他好歹也是堂堂剑岳南派掌门,这回是因情况特殊,所以他亲自下山处理双剑的事情,一旦有人识出他的来歷,就算南派再低调,哪个不是左一声欒掌门、右一句欒道长,恭恭敬敬看待的。
偏偏这ㄚ头没大没小,一点都不将他当成前辈,仗着有靠山就嚣张了。他要不是不想和毒医、邹支天结仇,给自己製造敌人,早就拿拂尘修理她!
「哼,师父,你看他还瞪人呢。」
楚云琛大掌抓到邹儷天灵盖,虽然只是很单纯的动作,一点力气都没出,但这气势却让邹儷立刻噤声,紧张瞄向他轻喊:「师、师父啊。你,干嘛呢?」
「让他走。」
「可是要不是他把浩月剑带来,说些废话,你也不至于……」
话说到去年秋天,楚云琛他们师徒在常陵国和大梁边界找到了邹支天和叶逢霖,在那里有许多难民,有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也有因瘟疫被驱逐出境、远离家乡的,还有逃兵、罪犯、贱民及奴工。
这些人不被任何国家承认,也失去存在于世间的价值,邹支天和叶逢霖他们便倾尽财產打造船隻,带他们前往一个叫三清岛的海岛。那是叶逢霖从前修行的地方,没想到楚云琛也晓得。
叶逢霖将患病的人治好,邹支天负责分配他们工作,在岛上建立新的聚落,待情况都平稳之后,又选出几人负责掌管不同事宜,三清岛对他们而言就是个世外桃源,没有战争和灾病。
不习惯群居的,就自个儿到别的地方想法子过生活,这座岛虽然山多,但资源不少,自给自足并不困难。
过年的时候,会有负责到海外採买物品的人,他们并不是与外界隔绝而封闭,只是被世人所遗弃。
就在这个年刚过不久,邹儷在外头遇见欒识如,后者与岛民同行回来,将浩月剑交给楚云琛,还告诉他关于卫璣的下场。
那天之后楚云琛像是变了个人,独自搬到山的另一头,住在本来筑来打猎暂住的小屋里,不再和他人往来。邹儷担心师父,因此心急之下就想把欒识如留下来,逼他改变说词。
那天欒识如说:「剑在人在。既然双剑里还有一人在,就将这浩月剑归你。等你百年之后,我派门徒自会再将它们寻回剑塚,或由你后人传承。」
楚云琛听完气血大乱,强压情绪问了卫璣的下场,欒识如半点迟疑都没有就告诉他卫璣死了。他说:「我去收剑顺便收尸时,晋珣抱着一罈骨灰,我见不惯便想抢下,岂料他竟将骨灰吞了,剩馀的撒了一地,他发疯似的想与我相斗,我下了迷药取剑就走。遇上你的徒儿,就搭船过来了。」
欒识如把话说的轻浅,好似这些事他是尽义务,最后看楚云琛愣在那儿无法接受事实,才又补了句「节哀顺便」,不料这一句话将楚云琛一口血逼出来,吓得邹儷将这臭道士轰出门外,请求叶逢霖过来给楚云琛诊治。
叶逢霖来的时候,楚云琛是维持站姿晕过去的,一双眼没有焦聚望向远方,还得劳烦邹支天把人扛到床上让叶逢霖扎针,叶逢霖说楚云琛这回差点走火入魔,伤是伤着,但没有性命之虞。隔天楚云天就不见人影,邹儷放了驯养的蜜蜂才在山的另一头找到人。
「师父……」
「他是多的。」楚云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留下他,我想的人也不在。」
欒识如见状叹气,惹来邹儷白眼,她走向他摆手像赶狗儿一般催道:「滚滚滚,既然你留着也没用就滚吧。船的话,仓库里还有小船,让人拖到海边给你就是。快滚吧。哼!」
欒识如看她这样,内心已是气急败坏,表面却勾起一抹笑,刻意对她讲:「邹姑娘不是希望贫道留下,兴许我还能帮点忙,叶先生的医术我也很有兴趣,他这个人对医术并不藏私,我若是学了也是有好处。左思右想,我还是不走了。就在这儿叨扰一年,想来你姑姑也是欢迎的。」
邹儷瞪大眼,指着他不敢置信道:「你、你这简直,赖……无赖啊!」
欒识如挥了挥拂尘,扫下衣袖落雪,噙笑说:「贫道不过是如你所愿罢了。这就去向邹大人请教在那村镇上居留的规矩,失陪。」
「慢着,你不可以留下来,马上离开三清岛!」邹儷已经忘了要安慰一下她师父,慌忙跑去拦截那个成天守剑炉的臭道长。
楚云琛自始至终也没看过旁人一眼,他眼里已经看不进任何事物,剑落在地上,他开始行走,往海潮声去。本来拥有浩月剑的那个人,是他醒来的契机,是他远行的动机,是他再度拥有喜怒哀乐和一切情绪、愿望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普通的欣赏和喜欢,所以格外珍视,在乎到不敢去争取、掠夺,只要那个人好好的,那么他远远思念也没有关係。
那时楚云琛与其分别,那人眼里有的是对另一个男人的迷恋和执着,他知道无论自己多委婉表露心意,都只会形成逼迫,而他不忍见到对方为难,所以离开。那时他以为这么做是对的,还和邹儷因此起了争执,现在才晓得,一切都是自身的懦弱所致。
因为爱,所以恐怖。他曾失去过所爱的亲人与族人,「失去」的这种恐惧早就根深柢固。现在的他,再也没有理由拥有这些呼吸、心跳和思想,他愿将所有还诸天地,只要让他到黄泉路上见那人一眼,哪怕远远的一眼。
楚云琛抱着唯一残存的念头来到海岸边,波浪不断滚着白碎花上沙滩,远近不一的礁岩就像见证者等他入海,他往海水里走,每一步都觉得自己离思慕之人越来越近,海水是冰冷刺骨的,但他没有太多感觉,这还不够冰冷,也不够伤人,最好将他的血肉片开来,他想和那人一样体验死前痛楚,彷彿这样就能分担一些什么。
水淹至腰际,有个东西被海浪打来,与楚云琛的身躯碰撞在一起,不远处有块浮木,撞着他的东西有点软,那感觉并不像游鱼,一般大鱼绝不会游上浅滩。这碰撞勾起楚云琛一点思绪,海水里的手反射性将那东西捞住往岸上拖,竟是一个打扮古怪的男人。
楚云琛把手往男人腹部轻压,慢慢催了些内力将水逼出来,男人吐了一堆海水和海藻,这人还活着,他的注意力不由得被这身奇装异服吸引。是什么国家或民族的服饰,上衣没有衣襟,两袖又窄又短,简单得好像一块布裁了几个洞套上,而且胸前还画了隻鲜黄圆胖的生物,从未见过,而这身裤子材质特别,蓝得发黑,腿前却泛白,摸起来粗糙硬厚,但两侧却都有开口,好像是衣兜。
男人脸色惨白,因寒冷而抖个不停,楚云琛望着他,猛然想起很久以前卫璣给他画过的四格漫画和一些插图,那时卫璣说了很多新鲜陌生的事物,这身打扮就像那时所画的内容。
难道是那世界的人又穿来了?会不会知道关于那人的事?楚云琛无暇深思,赶紧抱起人用内力护住心脉、保暖,冷若冰霜的脸再一次有了一丝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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